乌襄将目光从底下收回,转而看向那个常有死气缠绕的居室房顶……

本就庞大的死气团在一夜过后更加猖獗,翻涌起来有要肆溢的迹象,这说明缠绕死气的人在做加速自己死亡的事。

乌襄不错眼地盯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在某个瞬间,只见死气往上窜了一大截,然后‘砰’地炸开!像暗色的烟火,死气,这种带着极为不详色彩的宇宙存在,在生命之终,也爆发了独属于它的绚烂,然后飘飘洋洋,往后面一座有着尖尖屋顶的建筑拢去。

那应该是祠堂一样的地方……

常人在死去的时候,死气会飘向各个与生前遗憾、怨恨有关的地方盘踞七天,这七天里,执怨最深的地点将有可能凝聚鬼魂。

这一簇死气却是尽数归置灵魂安处,可见逝者生前已没什么遗憾。

绵长的一声吱呀从院子那头传来,循声望去,宿缘大师所在的那个院子门户大开,沈辛让面色沉重地走了出来,眼眶还有些红。

他和进去之前没什么不同,可乌襄又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是祝福……她嘴唇无声阖动,她知道这是来自那个泰然老人生命最后的馈赠。

那一道划破宁静的开门声仿佛为世界按下了短暂的停滞键,毛不拙手中的扫帚顿住,年少的普佤也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半晌,时间重新走动,毛不拙步履踉跄地奔进了屋内,普佤连忙跟上。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一声恸心唱哭:“吾师去噫——”

这也是同曦村的一种风俗,普佤红着眼睛跑了出来,然后埋头往山下跑去,少年带着哭腔的喊声回荡在村道上。

用的是他们这边的土话,听不太懂,大概是告诉村民有人逝世的意思。

然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沙哑的歌声,唱歌的应该是个老人——

“韭上朝露何易稀,露韭明朝更复生,人死一去何时归?”①

随后各处又有不同的声音同歌,吟唱者男女老少皆有。

同声之歌在山间回荡,声调似悲似眷,听者无不动容!

他们也知晓生老病死都是天理,宿缘大师能活到这个岁数,再无遗憾死去,已是喜丧。

可内心因为死别而产生的悲痛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

作为一个在相术一道颇有建树的相士,宿缘大师早在邀沈辛让来同曦之际就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对身为唯一亲近弟子的毛不拙自然也会有所交代。

所以在悲恸过后,毛不拙还能有条不紊地为师父处理后事。

星合一派,自三千五百年前第一代祖师创立门派,盛世辅国、乱世护帝星,兴可当一国之师,衰不过隐山而居,道统从未断绝。

同曦村的村民皆为世代星合弟子的眷属,幼小的孩童出生,长大的人离开,坚守的人老去,一代又一代,能坚守在这里的都视星合为信仰。

宿缘大师在同曦村的威望很高,他的仙逝对村民来说无异于亲近、崇敬的长辈离开。

丧歌从日到夜,村民们唱哑了嗓子也不愿意停下来……

乌襄也曾见过无数次死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她曾恐惧过,也曾悲伤过,可没有一次令她有过今天这样的感受。

当一个人的死亡能引起一个群体的共鸣时,死亡便不是结束。

即使躯体腐朽,而精神的丰碑终将永存。

在宿缘大师生前的要求下,丧事没有大办,毛不拙亲自给师父整理好遗容,将人抱进灵柩放置半天,接受了村民自发前来的祭拜后,就由八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抬进了紧挨山体的祖祠。

每一任星合派掌门的灵位都设在这里,宿缘大师的灵柩在这里摆放七天后方可葬入后山。

乌襄和沈辛让原定的离开时间就在明日,她本以为他们会因丧事多停留两天,结果到第二天行程没变不说,走之时,身边还多了个人。

毛不拙披麻戴孝,领着包袱款款的普佤过来,少年穿的是正常的衣服,只是一身黑色,衣襟的位置别了一小块白布片,意为家中有人去世。

“小沈先生,普佤就麻烦你送过去了。”毛不拙眼里还带着一夜没睡的红血丝,抬手推了普佤一把,让他站过去。

普佤顺力走到乌襄身边,目光偶尔会在院里流连,像是不舍,但应该之前有沟通过,所以也没说不愿意离开的话。

沈辛让点头:“不麻烦,毛叔放心,我会帮您看顾他的。”

带普佤离开同曦村,也算是沈家给予的回报之一。

道别之后,三人走向村口,沈家的车早早候在那儿。

车辆在弯弯曲曲的山路行走,很快从人烟稀少的山区进入相对平坦的地带。

地势变缓,人口也多起来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手机信号变好了。

手机刚刚充上电就一连串“叮咚”接连响起,乌襄拿出手机一一点开查看,表情逐渐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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