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琅兀自窃喜,又整衣理容,清了清嗓子,这边左摇右晃,摆着身子,步入堂前。

哪知他一入得前厅,抬眼一望,便见堂中坐着数人,其中有几个身着红衣,正是蔡大头及几个捕快,余下还有二人,一个是东街的屠户裴大,此时打着赤膊,瞅那胸肌腹肌,结实得煞人,而另一个,裹着厚袄,面色油黑,粗重臃肿,正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陶二!女扮男装、欺名盗世的陶二!

这几人围桌而坐,好不亲热,桌上摆着铜锅,锅中煮着荤荤素素,热气缭绕,肉香扑鼻,竟是在吃那“拨霞供”!

范琅面色一僵,怎么也没料到会见到这般场景,还以为自己犹然身在梦中。

他怔怔抬袖,正欲狠狠掐自己一下,偏巧那蔡大头瞧见了他,分外热情,殷勤唤他道:“范老弟,你成日贪眠,闭门不出,咱两个倒是许久未见了。快来快来,咱几个一同吃酒。”

范琅呆了,怔怔入席,手执筷箸,茫然问道:“我酣睡了一整日,才一醒来,那婆姨便催我来堂前,说是甚惹了官司。我一过来,却见你们在吃‘拨霞供’,这又是哪一出儿?”

蔡大头瞧他呆头鹅似的,不由咧嘴乐了。他饮尽浊酒,这才对着范琅解释起来。

却原来县衙里的账房去查验过了,陈氏少的那些个房契、地契,确实都算作是陈大娘的嫁妆。而归义县虽是个三不管,但用的仍是大周律法,那便如周桃萼所言,陈氏妇人并无半点错处。

陈泼三满心不甘,想要耍赖诬陷,可这账本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造假的?紧接着,这浑货又想找人来药局里闹,想着唬上一唬,吓上一吓,总能讨着些油水。

幸而这些个混子,才走到东街,就被裴大及捕快给拦下来了。尤其是这裴旻,往常就在练武场里教人拳脚功夫,这帮混子里头,有不少都要唤他一声大哥,也心知他武艺高超,更不敢跟他比划拳脚了。

蔡大头紧接着出马,找上这陈泼三,软硬兼施,对他训诫一番,总算是让这狗皮膏药服了软,暂且消停下来。

事了之后,众人忙活整日,皆是饮食未进,饥肠辘辘,便买了些酒食点心,搭上裴大送过来的肉,以及这古代火锅“拨霞供”,便算作是一顿丰盛宵夜。

夜深寒重,诸人围桌而坐,饮酒吃肉,推杯交盏,当真是好不快活。

范琅听得原委,暗道大将军所言不虚,这个陶二,当真是个狡狐!他几番献计,竟都捉她不得,实在令他抓耳挠腮,气煞人也!

只是当着陶二的面,范琅可不敢露出端倪。他耷拉着眉眼,慢悠悠地应道:“无甚官司,亦无牢狱之灾,可喜可贺,范某安心矣。”

蔡大头倒还好,但他手下那几个小捕快,一听他开口说话,就忍不住吃吃发笑,实是受不了这个范郎中讲话的腔调——好似唱曲儿一般,每个字儿都拖得老长,慢慢悠悠,装腔作势。

范琅被人这般哄笑,更是失了脸面,很是不忿,手脚也慌乱起来。他一抬手,欲要去夹锅中羊肉,未曾想却被那铜锅给烫着了手,手一哆嗦,筷箸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范琅憋红着脸,弯下身去,拾捡筷箸,不经意间抬眸,却是不由当场怔住。

却原来诸人围桌欢笑之际,那周桃萼跟裴大,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挨坐到了一块儿。周桃萼白日里忧心裴大,自是惦念得很,此时也生出了逗弄之心,悄悄抬手,在那裴郎的手心之中,不住地勾来挠去,勾得这男人手儿也痒,心儿更痒。

裴大面色不显,心上却是燥热难安。

他忍了又忍,终是隐忍不下,骤然反手,将身侧美人的手儿紧紧握住。

桃萼抿唇,抬眼望向裴大。

二人眸子相对,自是眼波暗送,媚霞横流,纵是无言,却有情意无穷。

裴大勾起唇来,这一回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那带着薄茧的大手,在桌下把玩起了桃萼的小手来。

一个来挠手心,另一个再反扑回去,一来一往,倒是颇有几分意思。

这有情人来回撩拨,眼中全然没有旁人,殊不知此番景象,全都落入了捡拾筷子的范郎中眼底。这范琅吃了瘪,又受人哄笑,还要看陶二跟那屠户,在桌下你来我往、郎情妾意,心里头那滋味,实在是苦涩难言的很。

他坐立难安,谎称吃饱,先行离席,接着穿房入屋,急急坐于灯下,也不管那兰春华接连出言探问,只顾着点灯添油,埋首提笔,向着袁骠骑袁大将军写起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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