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张口大笑数声,口中牙齿都掉光了,笑得尹子奇头皮发麻,一股郁火在心中悄悄燃起。

“是因为我和我的将士站着死,而你们跪着活。”

身边部将看见尹子奇目光复杂,许久不曾说话,以为他被张巡的气魄打动,要劝降二人,便对他说道:“将军,此二人忠贞义节,不可能为我所用,不能久留。”

尹子奇点点头,对部下说道:“送他们上路罢。”

尹子奇的大军多数还在城外十里驻扎,而派遣来攻城的将士多数也进了睢阳城歇息,此时只有数十人围在此地,将睢阳守将行刑,料想他们饥病交加,几乎走不动路了,一个个只求一死,不再可能奋起杀敌,尹子奇便失了警惕之心,背对众人,抬头望着千疮百孔的城池深思今后大事。

跪在地上受死的守将中,突然暴起一人,大步一迈,抢下叛军手中横刀,直冲尹子奇而去,正是埋伏在此的陆远,陆远眼窝深陷,饥肠辘辘,可毕竟来睢阳城晚,在江淮城池蹭了不少酒肉,有深厚内力抵御,身子骨依旧硬朗,不曾犯病,八卦乾坤步之迅猛,令一众叛军来不及阻拦,只能出言惊呼:“将军小心。”

“叛贼受死。”

尹子奇对此人印象深刻,不过十数日未见,几乎以为他弃城逃走了,却不知仍旧潜藏于此袭击,这亦是陆远与张巡的最后一搏,纵然城池破了,斩了叛军主将,也可让燕军骚乱,一时停滞不前,为江淮大军争取时间。

那横刀冷光冽冽,陆远使出了残存不多的内力,尽数附于刀刃上,要以天定剑诀立斩尹子奇,剑气几乎就要临头之时,一股冷冽的寒冰气息猛然升起,华服身影阻挡在尹子奇面前,一指点出,竟将剑气冻僵,陆远大恨,持刀去砍,却见琴霁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一指弹在刀刃上,横刀顿时寸寸断裂,一掌拍在陆远肩头,八尺男儿如雪片一般倒飞而回。

此番交战,陆远才知道自己竟已如此虚弱,几乎接不下琴霁一掌,危急关头,张巡与南霁云咬碎了牙齿,挣断了绳索,与一众叛军厮杀扭打起来。

南霁云高大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燕军的玄衣铁甲之中,不断有他的喝声透过无数厮杀声传来:“走,快走…”

陆远噙着泪花,捂住胸口,不知是心痛还是伤痛,咬牙咽下一口血水,心知救不了他们了,便转头施展八卦乾坤步,向西逃窜。原本料想自己轻功独步天下,在这大唐土地上,来无影去无踪,毕竟师传卫国公李靖,又有几人追得上呢?可是而今今非昔比,又饿又困,筋骨疲乱,内力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跑了两步便要歇息,而那琴霁竟是发了疯,离了燕军大营,独自一人追杀陆远。

“老贼阴魂不散。”

陆远扶着大树大口喘气,恶狠狠啐一口道。

“哈哈哈,小贼自诩忠义,实则仍旧做了逃兵。”

琴霁飘然而至,一指点出,那颗大树顿时蒙上厚厚冰雾,春风一摆,掉了一身树皮。

陆远挣扎着迈步逃窜,仍不忘了与琴霁相互责骂。

“这不是为了保住性命,将来好杀了你这不忠不义的狗贼么?”

“老夫忠于祖师,义于武功,何谓不忠不义?故而老夫定要为门派除敌,将你擒住,好好盘问,高山流水琴谱是从哪里来的。”

琴霁冷笑道。

“乃是俞伯牙托梦于我,传我琴谱,告诫我替他清理门户,教训你们这帮不肖晚辈。”

琴霁闻之愈发色变,怒火中烧。

“无耻小贼,牙尖嘴利。”

“哈哈哈,而今我身负高山流水古琴曲,你这大琴殿殿主敢否称我一声祖师爷爷?”

陆远十分畅快,仿佛找到了琴霁软肋,一时得意,脚下一空,坠入一条山涧之内,连翻带滚,树枝刺破皮肤,让他一身是伤。琴霁靠近悬崖,见状笑得嘴都裂开了,纵身一跃跳下去追他。

“看见没有,多行不义必自毙,让你贪婪无耻,偷学我派至尊曲,老天都看不入眼。”

谁知陆远依旧有力气,喘息声从山谷中幽幽传来:

“我便问你,我精通高山流水,是不是有资格当大琴殿伯埙,你是不是该唤我一声祖师爷爷。”

琴霁气得七窍生烟,怒而拍出一掌,将数丈宽的一片湿润山林拍成冰窟,可却不曾伤到陆远,听得不远处稀碎声响,灌木一阵摆动,又逃窜出去了,还不忘撂下一句:

“琴霁老贼,你大琴殿祖师功参造化,将高山流水定做至尊曲,用心良苦啊,可惜后辈利欲熏心,早已将组训忘诸脑后了。”

“由得着你在这里胡闹说辞。”琴霁大怒,再次追上去。

犹记得上一回受他门派追杀还是琴武阳那厮,而今却成了二殿主,武功早已是天翻地覆,陆远不禁感慨万分,只是浑身树杈子刺痛,让他龇牙咧嘴,反倒是刺激得他清醒三分,一路狂奔,身后寒冰气息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每当陆远停下歇息之时,琴霁便能立刻赶上。

二人追追逃逃,竟在河南的山林中度过了三日,而后面前豁然开阔,树木变得稀疏,将要见到黄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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