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分析道:“你说他姓慕容,又是燕人后裔。想来那些亡国之人,整天想的都是些复国打仗之事,兵法军规,自然样样熟记于心。当初应该是这张飞看上了刘备在当地的影响力才主动投靠,虽然依附在他手下,但实际上却一直在为自己复国之事运筹帷幄。”
我好奇道:“张飞做这些事,那刘备不知道吗?若是知道,怎么容许一个将来要当皇帝的人在自己手底下投身效力,要是张飞以后做了皇帝,刘备岂不是还要反过来对他俯首称臣?”
吕布蔑笑道:“连你我都看出来了,在黑道混了几十年的刘备能看不出来?只不过刘备这人表里不一,表面上讲得都是黑道那些假仁假义的大道理,私底下办的却一如既往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只是他目前还需要张飞给他出谋划策,以后要是有能替代张飞的人出现,估计一脚也就踢开了,怎么会容许张飞反过来骑在他头上。只是刘备这人太能隐忍了,估计除了他自己,谁都猜不透这人到底什么打算。”
吕布忽然想到些什么,急道:“坏了!先前因为试探着走乡情手腕,跟他套近乎,共诉都是边远之人,话虽然这么说,但刘备这会儿可是打着汉室血脉在招摇撞骗,我这一来不是给他脸上抹黑么。难怪他只是笑笑但没附和,想必心里也是恼了,只是脸上没带出来。”
想到刘备那阴损的样子,我也十分担心地问道:“他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暗算我们吗?”
吕布斩钉截铁,脸色恢复如常道:“那倒不会,现在他需要我们帮他在北面挡着曹操,要下手也会挑准时候,需得等到我们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以后。”
我听了愤恨地说道:“这人真够阴险的啊!”
吕布冷笑道:“小人行事如同刀锋走路,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此人工于心计,就怕是千算万算最后栽到天算上,到时候只能空叹一声天意弄人罢了。”
想起张飞隐隐有点神似吕布,我就有些担心将来他的安危,于是问吕布道:“张飞既然能看出这些,会不会将来也被刘备暗算呢?”
吕布抬头望着夜空喃喃自语道:“谁知道呢,看利用价值了,也许会,也许不会。”走了几步,吕布又说道:“也许哪天等刘备称王称霸了,张飞功高盖主,一个暗杀栽赃给别人,这兄弟也便做到头了。”
我十分瞧不起刘备的为人,便数落道:“亏他们这样也叫拜把子兄弟。”
吕布听了自嘲道:“我跟董卓还誓若父子呢。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事后刘备命我们驻扎在小沛,处于曹刘势力第一战线。
吕布的婚事很草率,那曹豹的女儿也丑得不行。但吕布没有丝毫抱怨,依旧相敬如宾。
婚宴那晚我喝的大醉,张辽抬我去后花园醒酒。
朦胧间,我问张辽道:“文远,你给我起个表字可好?”
张辽蹲在草丛边上刚刚吐完,懒得起身,刚想说话又吐了出来。半晌,才蹒跚着舀了瓢井水,分于我喝。
他给我捋着后心说道:“又不会喝酒,你喝这么多干吗!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没文化,给你起什么名字我怎么知道!”
那井水很凉,带着丝丝甜意,跟嘴巴里遗留的酒味苦涩对冲,很难下咽。
我问张辽道:“你说我叫平之行吗?平之如水,故从水,鷹所以触不直者去之,从去。”
张辽没好气问道:“你自个儿嘟嘟囔囔啥呢?”
我笑道:“没啥,想让你占我便宜来着。”
张辽起身笑骂道:“我可不好那口儿!顺儿啊,我看差不多也该给你说个媳妇儿了!”
我醉眼朦胧地问他道:“说谁啊,好看吗?”
张辽自信满满道:“当然好看啦”。
我又问他道:“那有红昌好看吗?”
张辽不解,问道:“什么红昌啊?”
我就只笑不语,张辽还追着问,我就假装醉了,不再理他。
那晚红昌来梦里找我,还是那样花容月貌。
我红着眼圈说道:“你还是没变样儿啊!”
红昌说道:“等你呢。”
我就哭着说道:“我的小娘啊,我不改名儿了,就叫平之吧。以后不论我到了哪儿,你都找的见我。”
红昌盈盈笑着,轻轻说好。
13
建安元年,曹操东迎献帝入许昌,自此奉天子以令不臣,开始了他的时代。
正月,袁术出兵攻打刘备。仓皇间刘备亲自出征,留下张飞守城。
部将郝萌找吕布密谈,建议趁机偷袭下邳。
吕布没表态,张辽听我说过张飞的事情,便疑道:“自古打仗,武强的出征,智强的留守,刘备既然放心把徐州放在张飞手里,那这张飞肯定就不是好对付的家伙。若贸然偷袭,搞不好下邳打不下来,刘备反而还要得理不饶人,兴许还会把小沛也丢了,到时候咱弟兄们去哪儿?”
郝萌窥一眼吕布,这一眼依旧看不透。思量了会儿,才揣着说道:“就算不成,我们可以南下依附袁术啊!袁公路四世三公,家族影响不可小看!他兄长袁绍执掌河北,而他虎踞南阳,地广粮多,正是大有作为之地啊!”
张辽犹豫道:“地广粮多是真,但他兵多将广也不假。咱们去了只是蝇头小火,根本得不到重视,最多也是得到和在袁绍帐下一样的待遇。再说了,之前咱们跟袁绍处的也不是很愉快,若是投奔袁术,指不准会再出什么乱子。”
郝萌反驳道:“那倒不会,袁公……”
吕布忽然笑出声,郝萌便止了话,面色不安的等待吕布发话。
吕布斜靠木椅,手指点点的敲着扶手说道:“郝萌啊,我虽然不知道你收了袁公路多少财宝,但像他这种妄想改朝换代的无知狂徒,我是坚决不会投靠他的。你以为只有你收到袁氏的密信了?那二袁找我许久了,我一直未给答复,迫不得已,袁公路才对我露了称帝这种逆天想法,并许我重职诱惑但你觉得,他袁公路给的花样再繁杂,能有董仲颖给我的多?”
吕布的语气也不严厉,但是那郝萌还是给吓的跪了。当年董卓雄霸天下,在声势的巅峰还是被吕布给除掉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董卓太过膨胀,意图凌驾于汉室之上,这才招来吕布的杀身之祸。如今天下大乱,乱臣贼子纷纷而起,若是想拿身外之物诱惑吕布,那还真不够董卓当年给的九牛之一毛的。
吕布说道:“郝萌啊,你跟了我也不少年了,知道我不会乱杀弟兄,所以才敢这么进言。你回去吧,给袁公路带个话就说,他要是想当他的地头蛇,我很乐意与他结交但若敢行逆天之事,就记住我吕布永远是大汉的温候。”
郝萌听罢唯唯诺诺,便退出去了。
我跟张辽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多说啥了。
袁术被吕布隔岸骂了一通,自然不乐意,便暗中使坏,指使下邳的许耽怂恿曹豹闹事。张飞为了守城严整军风民风,曹豹顶风作案,拒不宵禁,拉帮结派通宵宴饮,张飞问都没问,带了十几骑冲进家里二话不说就给曹豹砍了。
然后就听吕布他媳妇儿彻夜嚎啕,吕布丢下句“扰乱军纪,罪无可赦”便躲出去了。
张辽问道:“你媳妇儿都嚎成那样儿了,你真不管?”
“替她娘家人出气?然后让袁术坐看我和张飞火拼?喝你的酒罢。”吕布呛他几句,然后转过来问我,“顺儿怎么不喝?”
我一愣,回他道:“啊,戒了。”
吕布好奇道:“说来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你碰酒了。”
我挠挠头说道:“我本来就不怎么会喝酒嘛!”
张辽插话道:“要是彪起来也挺猛的啊!”
我脑海中一晃那个窈窕的身影,黯然道:“不彪了。”
烛火在早春微凉的夜里瑟瑟发抖,隐约还能听到远处吕布媳妇儿的哀嚎。
吕布忽然想起些什么,问我道:“那年王允家的那个女子……叫什么来着?”
我的胸口好像被人打了一锤,咬了咬牙,说道:“任红昌。”
吕布大为惋惜,我也没接话。倒是张辽一直问咋了咋了,而我俩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他们又喝了会儿,我要出去夜巡,吕布放下酒杯道:“正好一起。”张辽于是也不喝了,精神抖擞的跑去开门。
出门遇一书生,我们三人都错愕。
吕布问道:“等很久了?”
书生脸色冻得发白,点点头。
“有事里面讲。”吕布对读书人颇为客气,但那书生谢了,直言道:“只有一事提醒将军,说完即走。”
吕布恭敬道:“先生请讲?”
书生消瘦,夜风撩过,衣衫尽起。
书生说道:“听闻将军岳丈被害,城里城外尽是传闻将军要提兵报仇之事。”
吕布说道:“子虚乌有。”
书生点头道:“我知道,将军也知道,但是张飞不知道。”
张辽疑惑道:“他知道的啊!奉先早就派人过去与他通气了!”
吕布眉头紧锁,吩咐我道:“顺儿,别夜巡了,叫弟兄们埋伏好,今晚张飞要来劫城。”
书生拍手不言,转身便走。吕布给叫住他道:“先生深中足智,奉先甚为佩服。不知可否留下小居时日,以便向先生学习。”
书生回身行礼谢道:“在下只是途经此地,还想多历练一下,望将军海涵。”
吕布深知这等世外高人素来眼高,自己当下又不具备枭雄条件,便回礼答道:“期待再次与先生相见之日。”
那书生又谢了一遍,才转身走了。
我问吕布道:“张飞今晚会来偷袭?”
吕布点点头,张辽不解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张飞要打咱们?”
吕布揣测道:“杀曹豹这事易结心病,虽然我主动向他示好,但为了避免将来刘袁两家白热之时我们趁火打劫,所以张飞打算先下手为强除掉隐患。”吕布啧了一声,不悦道:“这人可真够仔细的。”
张辽听了便骂娘不断,聒噪着整兵去了。
是夜二更,城东来了百余骑兵,为首一人正是张飞,说有急事要见吕布。
赚开城门,百骑直奔吕布府邸,过市中便被陷阵营困住。
张飞大惊,挺枪力战,但埋伏之中,区区百骑又岂是我陷阵营的对手。
死战之下,张飞携十余骑望下邳逃去。而吕布早已水路并进,拿了下邳,待张飞赶到时,吕布已在下邳城头了。
我们脚程慢,追到下邳时天已渐亮。就见军士围成一圈铁桶,阵中两人正对骑单挑。
我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跑到张辽身边,见他眼都直了。
张辽见我来了就凶道:“别打岔!好好看着!简直是骑兵现场教学!”
我一看,人群之中张飞单骑和吕布打得正凶,我转过来问张辽道:“怎么个情况?怎么着他俩就打起来了?”
张辽目不转睛道:“凤仙儿手痒,想和他玩玩。”
我大怒,叫手下弟兄往前来。其他人见是全副武装的陷阵营来了,都主动给让开位子,不敢惹我这吕布帐下第一军的首领。
张辽问道:“你干嘛啊?”
我没好气道:“不干嘛,以牙还牙,剁了张飞,也除后患。”
张辽一听大惊失色道:“使不得使不得!刚刚张飞走投无路,用激将法质问凤仙儿飞将之名是不是虚的。为了激励弟兄,凤仙儿亲自出战,为的就是在三军面前表演一把。你这一上,砍死张飞事小,咱凤仙儿的名义是大啊!”
张辽说的有理,再说弟兄们也确实想看,我便叫他们严守外围,以防张飞突然冲阵。
张飞使的那枪颇为诡异,看成色是通体精钢所制,但枪头却如白蛇吐信般弯曲不直,似乎可刺可斩。而吕布只是信手提了一杆单钩枪,便和张飞打的你来我往。
张飞嘲弄道:“穷到连自家兵器都亮不起么?”
吕布随手还了一枪,说道:“只是想告诉弟兄们,随便用点什么谁都能败你。”
两人又交马十几合,吕布的单钩枪木杆尽裂。张飞勒马喝道:“去换兵器,再来相斗。”
吕布驰马抄过外围,又从兵士手里夺过一把普通戟刀,还战张飞。
张飞故意提高腔调说道:“早先在河北听说你人中吕布大名,说你善用方天画戟,何不拿来见识见识?!”
张辽问我道:“方天画戟是个啥玩意儿?”
我也一脸茫然道:“民间杜撰的吧?”
说实话我也不懂,但我知道吕布曾有过一件神兵,就是被蔡邕辨认过的霸王佩刀,但是吕布给我了。我拽着霸王刀的刀柄,心想若吕布引张飞步战的话,便把这刀还给他用。
没想到吕布也不否认,只是笑着说道:“对付你还用不着那物什。”说着迎头冲去,张飞送来一枪,吕布用戟刀套住,背身扭带,便将那蛇枪给卸了去。军中顿时欢声雷鸣。
吕布弃了戟刀,端看那蛇枪,赞不绝口道:“朱山铁打的吧,也只有你这皇族末裔用的起。”
张飞立于马上,不卑不亢道:“喜欢就拿去罢,记得擦洗。”
张辽赞道:“先前倒是小瞧了他,这白皮书生是个人物!”
我便叫几个弟兄进到阵中,张飞对我笑而致意,回身去看下邳城。
我看吕布,意思是否要动手。吕布却策马与张飞并肩,还枪与他道:“刘备这人阴晴不定,我不想惹他,你回去吧。”
张飞接过,看吕布一眼,问道:“只是碍于我大哥的情面吗?要知他现在论名望跟你都无法相提并论,充其量只是个草寇而已。”
吕布笑而不答,张飞也便笑了,接过枪,领着十余骑,在一片嘘声中急急走了。
张辽看不懂,问我道:“为啥不杀他?”
我不高兴道:“我哪里知道。凤仙儿一天到晚捉这个放那个,乱慈悲。”
张辽说道:“莫不是惺惺相惜吧?”
我嘁了一声,心下却有些酸楚。
刘备回师后,吕布送他家眷团聚,并安排刘备驻守小沛。刘备再三感谢没杀张飞之事,并表示将和吕布永结盟好。
回来的路上我缠着吕布提醒道:“凤仙儿你可别信刘备的话啊!”
张辽则说道:“你看那刘备,果然有两下子,言真意切,要不是看到咱们三个关系好,他今天兴许就拉着凤仙儿拜把子了!”
我怒道:“你懂个屁!刘备是干啥出身的你不知道?就是一地痞流氓!这种人的话可信?北海的孔融都比他实诚!”
我又凶吕布道:“你别信啊!”
吕布大笑,未置可否。
入下邳半月,郝萌造反,趁夜行刺吕布。
郝萌领几十骑闯入吕布府邸,见人便杀。吕布醒后,持佩剑与其周旋,且战且退,后杀一部将夺马,衣衫不整的逃到陷阵营中。
自入下邳后,我陷阵营独成一军,驻扎在吕布府邸不远。起初郝萌已扰民为由极力反对陷阵营驻扎城中,还好吕布只问了我的意见,便没睬他,今日果然出了大事。
我上下乱摸,吕布不好意思道:“没伤着啦!”
我气的抽刀乱砍,“郝萌这个鬼迷心窍的玩意儿!这是疯了?!袁术到底许了他啥好处,连你都敢动?!”
吕布一边换衣一边说道:“不像是袁术的手法,更像是刘备的路子。”
我又要破口大骂,吕布笑着拍我道:“行了行了,先去平叛吧!我这儿没事儿。”
我一惊,想起来吕布的家眷,问道:“坏了,你那个成天哭爹喊娘的媳妇儿呢?”
吕布推我一把道:“还不快去?”
我手底下八百弟兄全部出动,没穿衣甲,光着膀子掂着刀就冲了。到了郝萌营里,他们也都穿戴整齐,虎视眈眈的等着我们。
陷阵营是步兵重甲,裸衣赤膊肯定不是他们对手。但这档子豁出去了,都红着眼要拼命,那边一见这阵仗,确实怕了。陷阵营本就是不要命的,如此集体来火拼,不由得他不怵。
两军没来得及答话,郝萌军里忽然杀出一人,冷不防斩了郝萌一臂。郝萌本能反击,把那人刺于马下,细看之下竟是曹性。
对面大乱,我拍马过去,一刀劈了郝萌。
吕布这时赶到,大喝道:“贼人已除,弟兄们想是被人误导了,都回去歇息吧,以后曹性接管此营!”
那些六神无主的一听吕布既往不咎,立即来了精神,高呼吕布大名。
我悄声对吕布说道:“把那些参与的人都记下,回头全都砍了!”
吕布则摇摇头道:“到此为止吧。”
曹性包扎好后,哭着对吕布陈情。说郝萌不知失了哪门子心疯,忽然整兵要去造反,说外面已经联系好了,只需擒下你便可大谈条件。那帮子都是郝萌的嫡系部队,一起哄便跟着去了。曹性说他当时就不乐意,但碍于形势,谁不去便会被砍,没法只好应了。所以后来见两军对上,才不顾安危偷袭郝萌。
此时城里文武俱在,听曹性说完都是感慨万千。
张辽忽然发问道:“同谋者还有谁人?”
曹性泣道:“陈宫。”
张辽勃然大怒,便去撕扯陈宫衣领。陈宫大呼冤枉,声嘶力竭。
吕布不悦道:“文远,一面之词而已,说不定是郝萌为了混淆视听,鼓动军心,故意这么说的。事已至此,不再追究,别因狂徒伤了弟兄们和气。”
陈宫脸色苍白,连连称是。
然后又象征性的问询一下,吕布便叫各人退了。
我问吕布道:“这陈宫,自打迎你入兖州的时候,便给你个空头州牧,完全是投机分子,他领着其他几个郡县的太守,既不听你的,也不想听曹操的,完全是打着你的旗号自立为王!咱们到了徐州,这些人又阴奉阳违,背地后里指不准联络了多少人,留这种人在身边早晚都是祸害,你看事通透,怎么个就这么娘们儿心肠?!”
吕布没答,倒是张辽大惊道:“这陈宫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肠子呢?平日里我们关系还不错啊!”
我骂他道:“以后别走那么近,指不准哪天又唆使着你去砍凤仙儿了。”
张辽也骂道:“他敢!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吕布深呼吸,叹道:“陈宫再不成器,但跟咱们入徐州的士族大多还是看他脸面过来的。虽然他们四处寻求出路,但之前得罪了曹操,兖州起码是不敢再回了,加上这次兵败,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放他一马,今后他反而会老实不少。但我们逼得紧了,只怕杀了他,反而会引发其他人惶恐,若出现大肆叛逃事件,徐州就垮了。”
我问道:“没得选吗?”
吕布沉着脸道:“没得选。”
不久,袁术又遣大将纪灵亲自讨伐刘备。刘备派张飞来请援。
张飞见面便说道:“纪灵号称天纵神将,率步骑三万来犯,温候这里骑兵不足千人,我看咱们还是赶快商量商量退守之策吧!”
吕布笑他道:“如此迫不及待的落计激我,看来前线真的告急了。”
张飞正色道:“就算不开玩笑,我说得也是实情。我大哥知道我来你肯定发兵,但咱们两家加起来骑兵不过两千,怎个打法儿?”
吕布上马,问张飞道:“难道咱俩在这里只凭一张嘴就能说的通透?先去看看吧,随机应变。”
我就招呼弟兄们备马,不料却被吕布拒了,说道:“陷阵营待命,顺儿你跟我走一趟就行。”
我不满道:“看你说的轻松劲儿。”
吕布整整衣襟道:“就是这么轻松。”于是唤着张辽和我便带兵走了。
于小沛西扎寨处,吕布下书请纪灵来会。那纪灵也是胆大,带了几百壮汉便就来了。
吕布摆下宴席,跟纪灵陈述利害。说三家若结为联盟,北可抵御曹操,南可牵制刘表,现在正逢战事频繁之际,若咱们先自己打起来,只会让按兵的人捡了便宜。
吕布跟纪灵低语道:“况且你家主公和他那名义上的兄长,并不见得真那么浓情吧!”
纪灵软硬不吃,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叫嚣道:“俺是老粗,不懂这个!俺主公叫俺打谁,俺就打谁!”
刘备低眉顺眼,不敢吱声,又或是故意想引吕布出头。他身后关羽大怒,但被张飞按着,也是无法发作。
吕布笑问道:“要是你主子叫你打我呢?”
纪灵大眼一翻,狂妄道:“那俺就打,还能咋地?”
这时桌上几人哄堂大笑,笑得纪灵摸不着头脑。
吕布说道:“你打不过我的。”
纪灵瞪眼,悍然道:“你想跟咱比划比划?”
吕布苦恼,啧啧不绝。纪灵见状嘲以为吕布怕了,便嘲笑道:“你个白皮书生,有名无实,糊弄糊弄那些河北蛮子还行,要想在俺这里讨便宜,再回家练几年吧!”
吕布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灵瞪眼道:“那你什么意思?”
吕布索性站起身,问纪灵道:“两军对圆,咱俩出来问话,隔多少步?”
纪灵又瞪着牛眼问道:“咋?!”
“问你呢,隔多少步?”张辽老早就不爽了,也瞪着眼对纪灵喊话。
纪灵回瞪张辽道:“军隔五百,咱隔五十,行了不?”
吕布唤人道:“去拿柄戟刀,立于五十步外。”众人皆是不解,见那戟刀摆好,正在辕门之下。
吕布指着那戟刀说道:“诺,天纵神将,五十步正好。若你我于阵前问话,此处正好是你我间距,对也不对?”
纪灵反问道:“是又咋了?”
就见吕布从帐前取下劲弓,弦如满月,也不细看,抬手便是一箭飞出。那立在辕门下的戟刀应声而倒。在座诸人倒抽凉气,这等箭术,也只听书中讲过,见是从没见过的。
小校把戟刀抬来,那箭矢没入戟柄些许,木杆因箭头之力已然裂开,森森惨状,足见方才一箭准与力,都在轻描淡写中完成。
吕布说道:“天纵神将,若刚才咱俩答话,你已经死了。”
纪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抗辩道:“那俺不跟你对话了还不行?!”
吕布说道:“可是你已经对过了呀,哪能重来的。”
纪灵懊恼道:“那咋办?!”
吕布大笑不止,招呼下人端上酒菜,便拉着纪灵坐在刘备身旁开始招呼喝酒。我不喜欢这场合,嘱咐张辽看好纪灵,便出帐去了。
外面白云悠悠,纪灵带来的将士也在那边喝酒吃肉,一些负责招待的军士还专程陪着他们。其实这时只需安排些刀斧手把这些人剁了,里面再把纪灵按住,这场仗根本不用费那么多功夫也就完了。
但吕布他们绝不按这种方法行事,非得照本宣科的按书上教的,按部就班的,遵循着世俗态度来。一方面想着做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事,一方面又生怕旁人觉得自己另类。在畏首畏尾中蹒跚前行。
这方面其实我很佩服曹操,虽然没和他见过几面,但他的行事方法非常适合这个时代。在泗水杀了十万人,天下震动,大家都在背后骂他毫无人性,但当曹操的部队来时,这些人又换上另一副嘴脸争先恐后的奉承。前几年有人因小事得罪了他,二话不说就给宰了,到现在别说行刺,就连算计他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大丈夫行事雷厉风行,敢作敢当,才是汉子。但凡打着某种旗号把自己说的大义凛然的,都是骗子。
但这些骗子里,有个从来不说假话的人。就是吕布。
丁原火烧孟津港,惹百姓流离失所,又想带兵进京夺权,被吕布宰了。董卓火烧洛阳,迁都途中死尸积路,又因权力膨胀过快而祸乱天下,吕布又顶着背主的名义动了手。一直以来相交默契的曹操,因犯天屠城,惹吕布大怒,提前入驻中原,导致现在兵短粮缺,腹背受敌,但他依然毫无怨言。
可这是一个谎言横行的时代。
人人都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金字招牌,丁原入宫救驾,董卓再建兴都,曹操为父报仇,刘备匡扶汉室。
而吕布,只把真话放在心头,做事率真且不讲因由,成了这场游戏中最笨拙的玩家。
更好笑的是,我和张辽一如既往的愿意跟他出生入死。
那年在洛阳城下,吕布对我说道:“任凭何进董卓之流横行霸道,都是一时过客,天下终究是汉的,而你我也终是汉臣。”
“我无所谓。”我说。“我听你的。”
14
建安二年,袁术称帝于寿春,自称仲家帝,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
又是正月酒席,我练兵回来,见张辽他们正谈曹操兵败宛城之事。
想起那个大高个子,我问道:“有那个典韦的消息吗?”
张辽错愕道:“顺儿还知道他啊?”
吕布单手擎书,也不抬眼,说道:“大概在濮阳的时候交过手吧。那典韦也是先锋死士。”
我点头,张辽便惋惜道:“是个汉子啊,徒手死战,力保曹操全身而退,最后立于门下而死。”
我落座后先给吕布斟了杯酒,自己也倒上一杯。张辽不满道:“我的呢?”于是我就又给他添上。
吕布放下书卷,举杯道:“敬忠诚勇士。”
在座诸人尽皆起身,随吕布泼酒致地,唯独我一饮而尽。
不久,袁术遣使者笼络吕布,吕布连条件听都没听,便命人把那使者押去了许都送给曹操处置。曹操手辣,听是逆贼狂徒,也不听辩解,见面便叫人砍了,悬首示众。于是袁术大怒,命大将张勋率军前来攻打下邳。
我问吕布道:“咱们全部兵力加起来不足三千,马匹也只有四百,这仗咋打?”
吕布和张辽都不把袁术放心上,一直在聊江东孙策的事情。我又问一遍,张辽白我一眼道:“啥咋打?就那样打呗,我和凤仙儿掠阵,你在中间砍他娘的。”
我拍桌子道:“袁术来了七路兵马啊!你掠个屁的阵啊!四面围城都够你受的,倘若出城,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吕布问道:“咱们不能出城吗?”
我气不打一处来,开始给吕布背书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你读这么多年书喂狗了?”
吕布大笑道:“顺儿又长进了。”
我说道:“现在这仗根本不能打!就算打起来,也要提防刘备临时倒台背后捅我们一刀!你和曹操关系好,不如求救许都,请他出兵!”
吕布说道:“先不说曹操会不会放弃这个捡便宜的机会,就算他肯答应出兵,等到了这里时也是趁着弱势一方吞并,不可取。还有,既然顺儿都知道咱们绝不能打,那么对方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张辽牛逼哄哄的说道:“对,越是所有人都觉得不能打,这仗咱们越是必须要打!”
吕布说道:“对,并且要打,就保证必须要打赢。往东和往北求援,来的都是想吃掉咱们的。但是若往南走,来的就是想吃掉袁术的。”
我呆道:“要找江东孙家?”
“不止。”吕布笑道:“袁术麾下杨奉,也是长安出来的亡命之徒,为一时利益盘踞在袁术手下。前些日子被曹操从手里骗去了献帝,这会儿正恼怒失了地盘和皇上,心大着呢。我已安排和杨奉接上头了,许他袁术兵败后,由他接掌袁术地盘和军资。”
张辽就笑骂道:“东山再起这种好事儿谁不想?出来混就是求财求名,对杨奉这种人来说,只要有利,打谁不是打?”
吕布继续说道:“打咱们只是替袁术出口恶气罢了,对杨奉而言半分好处。但是打袁术,那就不同了。”
几日之后,下邳城下,我们全军尽出。
看得出来张勋也是惊讶的,按理说我们该死守城池,等外援来救。但刚一照面就豁出去了,在他眼里看来大概也是活腻了。
那个纪灵非得前来问话,吕布觉得好笑,便应了他,两人交马五十步。
纪灵喊道:“你这白皮书生,真带种!俺服你!”
吕布也喊道:“你不怕我拿箭射你么?”
纪灵哈哈大笑道:“雕虫小技,又岂是两军对阵所用的?有本事你跟俺比划比划,俺才真服你!”
吕布便不答话,在马背上取长弓,搭箭瞄他。纪灵大骇,折身便跑。吕布道:“着!”只见一点寒星掠过纪灵脸颊,嗖一声过去了。
纪灵魂不附体,上下摸索了半天,才回身嘲笑道:“你看你看?这招到了实战的时候就不管用了吧?!”说罢捧腹大笑,得意极了。
吕布笑而不语,策马静待。就听纪灵背后军中大乱,不久便响起滔天呐喊,其中一个声音特别明显:张勋将军中箭啦!
紧接着杨奉、韩暹等人在中军同时反戈,刀盾手纷纷砍向身边战友,拒马也被挪开。吕布招手,张辽便领着百骑绕侧翼冲阵去了。我八百陷阵营弟兄骑马前来,在吕布身后下马结阵,缓缓向前压进。
袁术军彻底崩溃,没正式开打便已溃不成军。前军一乱,后面早就不要命的逃了。一直藏在暗中的刘备军见势冲了出来,大喊忠于汉室的口号,专挑逃兵砍。袁军还以为遇到了自家督军,便又折返,遇上张辽,又是一通砍杀。
吕布轻骑直入袁军大阵,我见他放肆,就舍了弟兄上马追他。
吕布在乱军中找到纪灵,大喝道:“天纵神将!还打不打了?!”
纪灵吓得六神无主,分不清敌我,凡是近身的一律砍倒。见吕布来了,怯道:“俺今天体力消耗太多,改天再跟你打!”
吕布向来不喜带兵器,见有人挺枪刺来,便劈手夺了。又转向纪灵道:“那可不行!你整天对我吹牛,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下次再见面免不了还要被你呼喝一番,吵得很。”
纪灵又砍翻一个靠近身前的兵士,慌忙夺路便逃。吕布不依不饶,又追上去。我身负重甲,马走不快,气得我想按住吕布打一顿。有哪家主帅穿着布衫在别人大军中横冲直撞的了?
远远就听见有人歇斯底里的喊道:“穿布衣的是吕布!杀了重赏!”话音未落,便有人高斥道:“你他娘的咋不去?!”我听得心急,怕真出了闪失,就厉声喊道:“陷阵营何在?!”身边一些人被吓一跳,见我全副武装,也都呆了。不大会儿功夫,后方被撕开一个缺口,砍瓜切菜般涌进来几百弟兄,劲甲上挂着鲜血,赶了过来齐声喝道:“有!”
我拿刀往前一劈,骂道:“从这里,往那个方向,压过去,找吕布!”我下了马,身先士卒,带他们便往吕布去的方向找。袁军里有人认得,发一声喊道:“陷阵营来啦!”就听周围逃得更厉害了。
杀到正午,吕布一身污秽的回了来。见到我还挺高兴的,问道:“顺儿怎么在这儿呢?”
我给他拽下马,本想揍他,但是又怕折了他面子,便气得不说话,浑身上下检查他有没受伤。吕布心情很好,不住笑话道:“那纪灵,也就嗓门天下第一,被我追上,挡了几下就完了。就那身手,要是遇上张飞,估计早就被一枪槊死了!”
我听他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这里风言风语,气得大怒,猛拍他后背一巴掌,吓了吕布一跳。
我恼怒骂道:“张飞张飞……你还要不要命了?连个装备都不穿,就这么深入敌阵?你疯了?!”
吕布一愣,继而大笑道:“那些人见我来了,都到处乱窜,哪有人敢近身啦?哎呦我的顺儿不高兴了!”然后和我勾肩搭背,呼喝弟兄们道:“咱们再鼓鼓劲儿,把袁术打到江南去,如何?!”弟兄们齐声喝好,跟人马奔走之声混为一团。
堂堂仲家军,被我们一路打过淮河,战线全部崩溃,袁家十员大将接连战死,袁术恐极,死守寿春,不敢再出。
这一场原本是围剿下邳的战争,被我们一直打成反围剿寿春。自出长安后,东奔西走寄人篱下,吃尽了冷暖,之前的委屈也好,不甘也罢,都在这一仗中发泄出来了。
回师的时候,北渡淮河。看着夕阳下岌岌可危的仲家帝国,吕布高声唱道:“不劳袁公远送了!”
那一战,无论历史如何涂抹,也改变不了如山的铁实。在军阀割据的年代,唯有吕布置自身利益于不顾,亲自率军长驱直入,把逆反汉室的袁术打的翻身不能。其实他大可以学刘备阴奉阳违,静待时机,或四处逢源,在这乱世中逐渐培养势力。
但他没有。
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和袁术翻脸,无疑自断臂膀。如此一来,身边只剩下刘备这豺狼饿虎,利益相同时,或许还能一同挣扎。倘若利益冲突,他肯定会率先反咬一口。
但那又怎样?
人生在世,何不快意江湖!
是年年底,杨奉等人居于吕布麾下。刘备嫉妒,设宴邀请杨奉,席间派人把杨奉缚杀,独吞了杨奉军队。
年关雨水增多,大雪封城。刘备暗结曹操刘表,开始了他的时代。
15
建安三年春,曹操复征张绣,围绣于穰。四月,关中诸将起兵讨伐李傕,灭其三族。当年兵败长安之仇,竟然借他人之手报了。
九月,我和张辽打下小沛,败关张,破夏侯,刘备撇了家小,自个儿逃了。
十月,曹操亲自提兵前来,与刘备同屠彭城。吕布大怒,止不住骂这两人欺世盗名,顶着仁义的旗号,专干伤天害理之事。
张辽说道:“由他去吧,行逆天之事,总会有天来收他的。”
吕布喝道:“传令下去,随我出征,我要这两人出不去徐州!”
于是在下邳城下,两军对圆。
刘备不放过任何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竟邀吕布出马答话。张辽说道:“刘备这人阴险毒辣,你可别太接近敌阵,保持在弓箭射程范围外。”
吕布不喜披甲,但这次由不得他,由我按着,兄弟几个生生给他挂了一层轻甲。
刘备喊道:“素闻奉先武艺高强,咱们做事直来直往,不如马背上论个高低,败者请降,也免得弟兄们陪着送死,你看怎样?”
刘备把话说的圆满,定是张飞教的,一面激吕布艺高胆大,一面又拿兵士性命唱仁义道德。
吕布不屑道:“你若想玩,我手下八健将随便挑个都能陪你。但你和曹操血洗彭城,这是无数百姓的怨仇,没法儿戏,你若想活得长久些,还有命来继续做你那番偷鸡摸狗的大事,我劝你还是收了小聪明,躲回阵里保命才好!”
张辽和我忍不住轰然叫好,这不开眼的刘备,居然还想跟大文人凤仙儿玩拆字游戏,滚回去再多读几年书吧!
刘备一侧的关羽闷不吭声,打马便冲了过来,当头一刀被吕布接住。
吕布讥笑于他,那关羽浑然不觉。他一杆精钢刀,又沉又狠,离老远都听得见呼呼风声。吕布单手持一杆轻戟,拆来挡去,又嘲弄他道:“力气不小,就是武艺差点儿,你们这些混黑道的,耍得都是拼命架势,狠是够狠,就是缺点心眼儿。”
刘备见关羽偷袭没占到便宜,也拍马出来,张飞也紧跟着高喊道:“休伤我家哥哥!”
张辽跳骂道:“这群阴损之人!偷袭不成又来群殴!”说着打马赶了出去,我不会马战,又要领步兵,于是便叫成廉跟去救急。
就在张辽到前,吕布跟刘关张也打了十几合,虽然吃力,但丝毫不落下风。两军皆是一片唏噓。而后张辽成廉赶到,刘家三人便高喊着什么以退为进,风也似的落荒逃了。
曹操见我方主帅不在阵前,便挥兵掩杀,等吕布回到阵里已失了先机,再打起来颇为被动,即使中路有我陷阵营扛着,但边锋两翼还是打不进去,于是一路边打边退,我方损失略大,成廉在冲阵时不慎落马,被生擒了去。
两军恶战数天,终因兵力悬殊,使得我们退守下邳,无法再出城接战。
吕布问陈宫道:“袁绍和袁术,还有张杨都发兵了吗?”
陈宫唯唯诺诺道:“袁绍老辣,打算按兵不动。袁术新败,气力不足,虽明白利害关系,但是确无可用之兵帮咱们。至于张杨……”
吕布私下和张杨关系密切,听陈宫言语磕绊,挑眉问道:“稚叔如何?”
陈宫犹豫一番,还是说道:“张杨倒是积极出兵,只是被部下出卖,丢了性命,其旧部也被曹操吞了。”吕布听后倒抽一口凉气,久久不能言语。
陈宫小声说道:“当初咱们要是不把袁术赶尽杀绝,现在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我闻言不爽道:“打了就打了,现在还埋怨这个有啥屁用?”
吕布强压下丧友之痛,还是以大局为重,问道:“陈宫,你是谋士,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陈宫思索一下,摇头晃脑说道:“尉缭子说,凡守者,进不郭围,退不亭障,以御战,非善者也。豪杰雄俊,坚甲利兵,劲弩强矢,尽在郭中,乃收窖廪,毁拆而入保,令客气十百倍而主之气不半焉,敌攻者伤之甚……”
张辽打断他道:“行了行了,你别在这背书本,你要是比这个凤仙儿可比你在行。你讲清楚点,弟兄们到底该怎么做!”
吕布说道:“他的意思是别坚守,分兵拒险要之地,与城内遥相呼应。”
张辽不可置信的瞪着陈宫问道:“你是瞎了还是傻了?咱们前些天在城外跟他们火拼,占尽地利,不还是给打回来了?现在以这般残军还要分成两队伏兵于城外,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陈宫被骂得不敢作声,躲一边去了。吕布念他职位高,便打圆场道:“先等等吧,马上入冬,待曹操粮草不济时我们劫他几次,再联合袁术里外夹攻,相信就扛过去今年了。”
攻城战又打了一个月,曹操围三面打城,各种战法都上了,还是没能咬下来。我陷阵营的弟兄也分三路守城,那些上得来城墙的,也都是死后又被扔了下去。拉扯来去,不知不觉入了冬,曹操攻势略缓,众人心头也算见了阳光,都期待着曹操撑不住早些退兵。
这日,军议正在部署突围打粮的事情,忽闻外面雷声滚滚。只见外面天气晴朗,不曾见雨。吕布惊呼道:“坏了!泗水被他们掘了!”
我们登上城楼,见到之前曹操打的沟壑现在全被泗水填满,整个下邳泡在水中,曹操仍不满意,又把沂水打通,一同淹城。
如此又撑了一个月,年末,军心溃散,曹操留下没打的那面城不断有人往外逃。期间我们尝试过突围,也都被挡了回来,不曾想建安三年而已,江湖犹在,却成了英雄末路。
吕布觉得再撑下去只会让弟兄们搭上性命,便有弃城投降之意。陈宫等人声嘶力竭,力陈数落曹操各种不是,以及推断各种吕布投降后被杀的可能性。
吕布却笑着说道:“我吕布这辈子没降过谁,你当我这次认了,还有苟活于世的心吗?”
这夜,我们把城里最后的酒都找了出来,一起痛饮。
喝至半酣,吕布叫人牵来赤兔,对侯成等人说道:“将这畜生献于曹操,保尔等性命。”
八健将里,郝萌作乱被杀,成廉乱战被俘,剩臧霸、曹性、魏续、宋宪和侯成哭拜于地,张辽则寒着脸,站在一旁不肯言语。
吕布吩咐道:“文远,你是我手下大将,亦是我值得托付生死的好兄弟。眼下这班兄弟今后还需你来照顾。”
张辽闻言摔杯大怒骂道:“顺儿还小,叫他以后带弟兄们闯荡,我他妈不走!你爱生就生,爱死就死!反正我不走!”
我找来两只杯子,又倒满酒,端给张辽。张辽说什么也不接。
吕布拿过酒杯,递给张辽说道:“顺儿领步兵确实厉害,但局限性太多,别家主公不会给他这么多军资配备,陷阵营没了财力支持,就如猛虎没了牙齿,即便顺儿投奔在曹操帐下,将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但是文远你尽习我马上功夫,不论将来走到哪里,只要胯下有马,手上有枪,你都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将来你要替我北上辽东,南下东吴!我吕布可以不在,但咱们并州的神话不能灭。”
张辽刚才还强撑着跟个人似的,这会儿见吕布是铁了心,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绷着的那点神经瞬间崩溃,立时哭得不成人形。
吕布又陆陆续续把弟兄们都安置完,酒席也散了。此时月朗星稀,远处隐隐水涛声层层叠叠,在夜里分外清朗。
酒喝干了,寒意便上来了。我去给吕布拿了棉衣披上,见他止不住的颤抖,就笑他道:“怕了?”
吕布笑道:“天气寒冷,忽觉自己衣衫单薄。”
我按着他的肩,宽厚又踏实,也笑道:“在这个浑水摸鱼虚情假意的时代,你不懂虚伪,正如裸体示人。只是不知道后世会有多少文官笔吏把你写得禽兽不如。”
吕布大笑道:“你我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汉室江山,何惧后人口诛笔伐!”
后来他便趁着醉意睡了,虽然我一心要和吕布同生共死,但自始至终没听到他一句宽心的话,我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请降的交接仪式完成后,按照程序,我们还是免不了要收监下狱。虽然只是走走过场,但第一次来到自己所辖城内的大狱,那心情还是挺古怪的。
其他人都被分隔了开,吕布唯独求情曹操,没把我带走。吕布说道:“外面估计也收到风声了,知道咱俩活不了,所以曹操的属下没人来和我们提前疏通关系。”
我笑道:“那没办法,你的威胁太大,曹操挟天子令诸侯,而你又一心为皇帝卖命,不管怎么说都和曹操离心离德,再说了,曹操每次跟你交手都是险胜一筹罢了,不是他比你厉害,是他运气好。换做我是曹操,我也不敢留你。”
吕布就笑道:“顺儿又夸我!”
二更天时,夏侯惇来了。
我问他道:“眼珠子还疼不?”
夏侯惇黑着脸命人点了蜡烛,凄厉的烛火挡不住他的一脸阴沉。他把提篮打开,摆上两个小菜三个碗,又放下一坛老酒。
夏侯惇跟个小娘们似的扭扭捏捏道:“军里管得严,只能弄到这些……”
吕布心情高涨,又逗他道:“你不知道呀,送上路之人,这菜不能成双成对,一定要是三个菜,这是不得圆满,叫人吃完不留念想。”
夏侯惇不擅言谈,吭哧吭哧答不上话,闷头斟酒。
我问他道:“曹操知道你来不?别回头再打你板子,以为你通敌。”
夏侯惇支支吾吾道:“应该知道……不然我进不来。”
停了会儿,他又说道:“阿瞒其实应该也很想来,只是碍于太多东西……”
吕布说道:“我知道。来,喝酒!”
夏侯惇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不打算投降吗,要是可以,我愿意尽力一试。”
我拿碗与他碰杯道:“来来,喝酒,喝酒!”
夏侯惇叹口气,又如释重负,似乎在想“这样也好”,遂不再劝降,与我们喝起酒来。喝多时我把我的那套杀猪刀法传给了他,而吕布则叮嘱他以后要好好照拂降将张辽。
夏侯惇起身抱拳说道:“我一定保文远为我军良将之首!”
天将明时,夏侯惇起身离去。临行前他对我说了一句曹操对我的评价,让我很是欣慰。
曹操说当世领步兵的,无人比吕布帐下的高顺更厉害。
夏侯惇用没瞎的那只眼睛看我时,写满了不能一起并肩战斗的遗憾。
曹操为了打击吕布在军中的影响,还像模像样的在白门楼下开了个审判大会。我俩被押着往高台去时,吕布忽然驻足问道:“城外的大水该退了吧?”
我想说既然曹操已经拿下这里,肯定不会再继续放水淹这里了啊。于是刚想劝他放心城中的百姓时,吕布却不等我答话,笑着说道:“顺儿,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然后他转身上楼,背影在我眼里模糊散开。
曹操在高台上唱问道:“吕布奉先有何遗言?”
吕布却回转过来对我笑道:“顺儿,我们江湖再见。”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