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峰对朱三雄的讥讽并不在意,他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管怎么,他要活出自己,活出尊严。

所以他:“好啦,师父,开始吧!今您我师徒一战,恐怕今后您我再无机会下象棋啰!”

朱三雄笑了,他:“怎么啦?今象棋下过后,你不想做人,真的去跳楼了啊?”

李一峰一字一句地:“师父,我是怕您再无勇气,敢在我面前大话了。”

朱三雄见李一峰不是嬉皮笑脸的样,不由得奇怪的道:“什么?你什么时候口气变得这么狂了?来吧!靠两爿头爽爽没用的,看你等会讨不讨饶。”

李一峰心中暗暗冷笑,连棋谱都读不懂的人,难道真的好做拿棋谱当书背的李一峰的师父了?

他已彻底死了心,再不打算做那样的人。

所以他没有回复师父的话。

前三局,朱三雄一如既往的高姿态,让李一峰先走子。

结果,朱三雄三局很快落败。

这过程李一峰本想玩手机游戏什么的,但他一本正经的盯着棋盘,不出一声。连朱三雄什么做什么都不去看,象正规的象棋比赛。

第四局开始,朱三雄主动先下了。

李一峰为了在气势上打压师父,朱三雄的每一步长考后的落子,李一峰都一秒内跟进,步步紧逼。

李一峰常常对陈建东等人过,他这一生,至少下过二十万局象棋了,平均每三十局,尤其是手机上可以下棋后,他几乎每见逢插针的下棋。

他早在拜朱三雄为师后,没一年就自信棋力远超师父了。只不过为了生意,他从没放手一博过。

为了讨好,巴结朱三雄,李一峰真的用心到了极致。

他看到这一生,真的最终要靠自己时,人生已近知命。

第四局,朱三雄又败。

两个人真的都严肃起来,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李一峰知道,这几年来,他总结出象棋的棋力高低,关键是在布局。所以他对象棋的六大基本布局,六个偏门布局,必胜布局研究得滚瓜烂熟。对胡荣华,杨宫磷,吕钦,许银川,李来群,柳大华等等象棋的特级大师,每个饶棋风都耐心地研究过。尤其是对浙江的拼命三郎于幼华于老师关注颇深,总想浙江的象棋水平,能在全国排前茅。家中的书柜里,如果不是谢丽娜生气,偷偷的拿棋谱书册生煤饼炉,他至少有二十本象棋方面的书。他把中局的弃子攻杀一百局那本棋谱,翻得象读学时的语文书册,全都卷了边。

第五局,朱三雄想和,李一峰不给他机会。

他明白,都这样了,哪怕他李一峰跪下去求饶,朱三雄都不会回到从前了。与其让他看不起,干脆硬到底,就一定要让他看清楚,他的徒弟真的有比他强得多的地方,除了钱外。而且还不止一二桩。他知道,自己的企业已面临破产,朱三雄肯定比任何人清楚。他连傅大海,吴江都完全不帮一下的,还会再帮一下他李一峰?

所以李一峰已放弃了所有的幻想。

所以他什么都不管。

第六局,朱三雄输。

李一峰偷眼望着不可一世的师父,见他已经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一峰真的真的好想大哭一场。他真的想跟师父:

“对不起!师父,是您逼我的,我早就过,我不是君子,但我绝对不是卑鄙无耻的人。”

朱三雄连输六局。

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机械地自己摆放好棋子,要困兽犹斗。

李一峰偷偷看了一下时间,已近傍晚了。

他也下不了台。

他知道,师父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的混乱了。他想提议罢战,但朱三雄已似杀红了眼。

朱三雄在想,这辈子,他还没有这么输过。尤其是这十六七年来,一直在他面前唯唯喏喏的,这个叫了他十六七年师父的人,十多年的手下败将,却在这个极其平常的下午,突然之间,把他这个做师父的,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口气,作为几十年来一直高高在上的他,这是无论如何咽不下的。

他连杀李一峰的心都有了。这个还不是人吗?

平时声声叫他师父的,难道就这样待他的吗?

朱三雄已不管暗不暗的,他早已关了手机。他只想认认真真的,安安心心的,把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杀得象以前一样,让他认输讨饶。他不相信自己的象棋水平,退化得有那么快,他一定要赢。等胜利了,他再破口大骂李一峰这个王鞍。

但李一峰已横着一条心,要死一块死,他连和棋的机会都绝对不给。

他已决定横眉冷对千夫指,哪怕回家去做一头牛。

第七局,朱三雄还是输。

李一峰心已死。所以他决定,除非师父亲口认输,否则就算下到亮,都不会让他胜一局,哪怕是和棋。

第八局,李一峰已多了一匹马,又捉死朱三雄的另一匹马。他就低着头,静静地在等师父开口认输。

正在这时,隔壁王苗红,娄等搓麻将的四个人,另外又有三个朱三雄曾经的手下,现在都是老板的人,一下子涌了进来,全围上前来观战。

他们麻将散场了。

这时轮到李一峰走子,他象雪地里开车走落坡一样,一个急刹车,车子一打滑,差点侧翻似的,下了招昏棋。朱三雄已被捉死的那匹马脱缰而逃。在众目睽睽下,只十几个回合后,朱三雄反败为胜。

在场的九个人,除下棋的师徒俩外,另外七人全部拍手欢呼,大声为朱三雄的胜利喝采。

一片媚俗之声,无非是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啊,师父毕竟有杀手锏啊,徒弟看来还嫩着点啊,等等等,都是好听话。

一番吹捧之后,这顿夜饭,理所当然的是大老板朱三雄请客。

在一片歌颂声中,朱三雄第一次非常谦虚的笑着打着哈哈。

李一峰看着一脸欢笑的师父,大气地点了一桌比中午更加上档次的菜,叫娄去大酒店下面的门市部里,一下子买来一箱茅台酒。

李一峰明显感觉得出,这时候,哪怕在场的另外八个人,开口向大老板讨红包,师父都会大方地派送。

他是想用花钱的任性,来刺激一下李一峰,象棋水平的好坏,又不能当钱使,买茅台酒喝。

其他人却以为大老板下午象棋赢了,在庆祝胜利。

看!李一峰这么喜欢闹猛的人,也被他师父杀得没了脾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九个人,有五个人不会喝酒的。结果,这顿饭,朱三雄醉了,李一峰醉了。

朱三雄醉归醉,却是坚决的邀请大家去豪华的歌厅里去喝歌,他反正有的是钱,他一定要李一峰服,有钱,就可以这么任性。

李一峰醉归醉,却是从来不会耍酒风,他一醉的话,定能清醒地坚持着打的到家。

尽管第二,对头晚上的行为,会短暂的失忆。

所以尽管朱三雄又电话邀来了几个美女,一块去歌厅,但李一峰坚决地拒绝同去。

李一峰的坚定的态度,让朱三雄十分失落。显摆是要有针对性才爽气。李一峰的回绝,这是破荒的第一遭。

朱三雄也破荒地关心地问李一峰要不要紧,客气地给出租车司机丢了一张百元大钞,嘱咐他心开车。

李一峰迷迷糊糊中,却是清晰地知道,他与朱三雄的师父关系,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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