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夫人知道我。”辛妈妈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老夫人疼四小姐是疼在表面,疼三小姐却是疼在心里。明明早就叮嘱我挑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调到瑶华院去服侍,可偏偏嘴上不说。这不,庄媳妇就想岔了。让三小姐早日去上学,一是学点东西,其二也是让她们姊妹间更亲近和睦,这样的道理,庄媳妇是不懂的。”

听了辛妈妈的奉承,谭氏在榻上弯了弯嘴角,也不接话,辛妈妈就识相地闭了嘴,拿了绣线来理。

另一边。

庄妈妈回了瑶华院什么都没说,照顾于乐瑶喝了些滋补的药膳汤,自己也开始用饭,只是还没吃两口就放了碗筷,唉声叹气起来。

于乐瑶忙问她:“庄妈妈,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唉,我是在担心小姐。”庄妈妈慈爱地望着她,“小姐明日就要去上学,妈妈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于乐瑶本来还在烦恼着要上学的事,但不知怎么的,一听到庄妈妈这样关心她,对于要上学的事就不那么厌烦了。

“我也不求着小姐学出什么天大的本领,只是一样,明日去了那里千万要好好的,不能同姊妹们拌嘴打闹,更不能对先生无礼。凡事要听先生的话,可不能胡乱生气,还有,来回的路上,若是乏了累了就坐一会儿再过去,就是迟些也不打紧,可不能逞强……每日下了学就早些回来,不要贪玩,妈妈让小厨房做好吃的等着你。”说着说着庄妈妈的眼眶就红了,就好像于乐瑶是要去很遥远的地方不回来了一样,竟是心里十分舍不得。

照顾养病的司徒乐瑶一月,庄妈妈心里知道,这孩子和以前大不同了。知理、和顺、乖巧,性格和受伤前完全不同的司徒乐瑶并没有让她有所怀疑,反而更让她觉得可人疼。毕竟灵魂交换这种过于诡异的假设,作为古代人的庄妈妈是如何也想不出的。她只是感叹,受伤这件事让司徒乐瑶长大了许多。

“唉,我都记下了。妈妈快别哭,乐瑶都明白的,一定听话。”

“你这孩子,妈妈可没哭,妈妈就是迷了眼睛。”说着庄妈妈卷了帕子沾了沾眼眶,摸去那几滴不小心溜出眼眶的泪珠。

“妈妈快用饭吧,凉了吃伤胃。”

这日晚上,庄妈妈服侍着饭饱的于乐瑶早早就睡了。

知吾院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就在距离大老爷司徒晔苍澜轩不远处。

那院子本是空闲没怎么使用,后来谭氏让司徒晔请了先生,为了教书方便,干脆就让先生住进了知吾院里,几位小姐每日巳时去听学。

知吾院只供府里的女子上学,其他男孩子自有官府学堂。

按照规矩,去知吾院前,各位小姐先应到太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处请安问好。因为怕于乐瑶身体不适,在路上耽搁时间,辰时不到庄妈妈就将她喊起了,于乐瑶闭着眼任庄妈妈帮她梳洗穿衣。

庄妈妈特意为于乐瑶挑了一件嫩鹅黄绣彩蝶戏花的蝉纱丝衣,衬在她白皙透净的小脸蛋上,越发显得粉雕玉琢惹人疼爱。

这一月,每日的吃吃喝喝把她养胖了不少,脸色也红润起来。

未免她在学堂着凉,庄妈妈又找了一件极薄的青缎掐花对襟开衫外披。

让于乐瑶在绣墩上坐好,庄妈妈在她脖颈上挂上一副金光闪闪的八宝如意玲珑锁,又将她乌黑油亮的头发挽成两个小包子,缀上几枚朱红的珊瑚珠粒,耳边多余的碎发编成一撮小辫垂在两侧肩头,发尾缠上五彩锦线。

心灵手巧的庄妈妈不一会儿就将于乐瑶整得像从年画里偷跑出来的小仙童,模样俊俏可人。

于乐瑶低头研究自己脚上,用金线描边的锦缎绣鞋,这么奢侈的鞋子,她还是第一次穿。也不知道那金线抽出来是不是可以换钱。

忽然,一股香喷喷的气息窜进鼻腔,于乐瑶瞬间就从绣墩上站了起来:“好香啊!是不是程大厨又做了什么新东西?”

双溪笑着进屋,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漆木盘,里面放着数个精巧的梅花小瓷碟,碟子里都是模样精致的糕点,每一碟都不同,边上还有一碗放了桂圆大枣煮的金灿灿的小米粥。

“小姐的鼻子可真灵,我还没进屋呢,她就先闻到了。”

于乐瑶坐在桌前,左手抓着拳头大的水晶虾仁包,右手举着绵软细腻的枣泥山药糕,空时再喝一口带着清甜的小米粥,正吃得不亦乐乎大呼过瘾,忽然,一个眉眼里透着几分机灵的陌生小丫头从门口窜了进来,对吃得毫无形象的于乐瑶作福打揖,嬉笑道:“奴婢妙语,给三小姐请安。”

“嗯?你是?”于乐瑶将手中吃到一半的糕点放下,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了擦沾满碎屑的嘴角。再次抬眼望向那丫鬟,她可以确定,司徒乐瑶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丫鬟。庄妈妈和双溪也好奇地望着这个略有些眼生的小丫头。

那丫鬟只是弯着眼笑:“太夫人将奴婢调来瑶华院当差,以后就由奴婢接送三小姐去上学。太夫人说了,这一个月都免了向她和大老爷请安的礼,三小姐只管去知吾院就是了。三小姐可吃完了?”

“哦。你叫妙语?”原来是谭氏安插过来的眼线,虽然她这里也没什么可窥探的。

“是,三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只是觉得你这名字起得不错。”妙语妙语,也难得她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

妙语咯咯一笑:“奴婢本没觉得这名字有多好,听三小姐这么说,倒越发喜欢了。庄妈妈,双溪姐姐,时候不早了,奴婢这就带三小姐去知吾院了,等先生放了学,一定将她安安稳稳地接回来。”说着扶起于乐瑶出了屋。

“唉。”庄妈妈看妙语人机灵,嘴巴也甜,心里很是喜欢。那年纪最小的双溪听和她差不多大的妙语还喊她姐姐,心里也高兴,傻乎乎地对着妙语的背影笑。

“多好的孩子啊,唉,太夫人还是心疼小姐的。”庄妈妈又忆起谭氏的好来,甚至还觉得昨日莽撞的自己实在不该。

“妈妈,这妙语要待在咱们院子里吗?我这就告诉盈袖姐姐去。这么和善爱笑知情知礼的姐妹,太夫人竟拨给了我们,真是太好了。”双溪说着就朝屋外跑,连庄妈妈在后面喊她慢些都不理。

“一个个猴儿似的,管都管不住,也该有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帮把手了。”庄妈妈不免感叹妙语来得正是时候。

比起庄妈妈的欣慰,双溪的雀跃,于乐瑶的反应就未免太过平淡了。至少在妙语眼里,这个传闻中很难伺候的三小姐看起来确实不太好亲近。

去知吾院的路上,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三小姐可累了?要不咱们先歇一会儿,这会儿也还早。”“没事,还能再走走。”

“三小姐若是口渴奴婢这里有水。”“不用,我不渴。”

“三小姐你看,那花儿开的多艳呐!”“还行吧。”

“三小姐喜欢什么样式的络子,改明儿奴婢给你打一个。”“不用,盈袖已经打了好多,用不上。”

“早上我去瑶华院的时候闻着可香了,三小姐吃的是什么?奴婢都没见过那些东西。”“早点。”

“三小姐——”说到最后,连被太夫人称赞舌灿莲花的妙语都词穷了,心里不满地嘀咕道:这三小姐,怎么这么难伺候!

其实于乐瑶并不是真的讨厌妙语,毕竟两人也才第一次见面,而且俗话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妙语又是一副玲珑和善的模样,叫人想厌都厌不起来。

只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见面就如此殷勤着实让她有点吃不消,况且她在现代就极不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交际模式的人。虽然她也在心底默默对这样不善交际的自己鄙夷一声,但还是出现了极度冷场的局面。

好在于乐瑶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使一路上不同妙语欢声交谈,妙语也不敢将意见表露在脸上。

从瑶华院到知吾院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于乐瑶速度不快,但也走了近一刻钟的时间。

“小姐,咱们到了,那里就是知吾院。”妙语向于乐瑶指了指知吾院白砖灰瓦堆砌的高大院门,中门两只立柱被涂成绛珠红,正中金漆点墨的牌匾上,苍劲有力地书写着知吾院三个大字。门庭两侧有一副楹联,写道:乾坤两道日月明,诗书万卷见贤心。

入门庭,豁然开朗,古道清幽,林木葱郁,走过约五十来步,又见一座牌门,牌门两侧矗立着两只更大的庭柱,上面书刻蝇头小篆,写道:虽富贵不易其心,虽贫贱不移其行;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正中写着:论贤堂。

于乐瑶仰头站在牌门下看了一会儿,就被妙语扶着绕过了牌门。刚一绕过,入眼就是一个极大的院子,足有现代的足球场那么大,栽满常绿乔木的院落中摆放着四副桌椅,在这些桌椅的最前方,还有一张古朴的长条案桌和一只梅花圈椅。

四副桌椅中,右侧一前一后的两副已经坐了人,左边的两副还空着。听着于乐瑶进院的动静,两人都回过头来看,于乐瑶的目光就和她们对了个正着。

坐在右前侧的是一个眉眼极娇俏的女童,眼波内水光盈盈,回眸一瞬顾盼生辉,不禁要叫人惊叹天生丽质。一袭淡蓝色水纱长裙越发衬得她肤色净白,眉目精致,见于乐瑶进来她先是一喜,但看于乐瑶半天没有回应,眼中不免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随后在认清来人是司徒乐瑶而不期待中的司徒云槿后,直挺的鼻中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将桌案上的书页翻得哗啦啦的响。

于乐瑶了然的挑了挑眉,司徒萱对她的敌视还真是显而易见啊。随后无所谓的将目光移到后一副桌椅上。

那里也坐着一位女童,一身淡粉色烟罗裙衫,眼睛大大的,眉目整体看还算清秀,但和前一位一比就落了下乘。她看见于乐瑶进来先是笑了一下,但同司徒萱一样在意识到来人是司徒乐瑶后,脸上的笑容就不免有些僵硬。消瘦的双肩甚至很轻微地缩瑟了一下,若不是于乐瑶眼尖得很,只怕要错过。

难道自己看着像鬼吗?

于乐瑶不免在心中嘀咕,她也没那么可怕吧。虽然明知道司徒萱和司徒贞是不喜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司徒乐瑶,但作为身躯现用者的于乐瑶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左边两副桌椅还空着,不用说,一张是云槿的,另一张自然是她的。于乐瑶想了想,上课这种事她在现代就不怎么积极,到了古代也不可能一秒变学霸,还是坐在后面比较好,即使那什么什么先生点人回答问题,也会比较晚叫到她。

于是于乐瑶大摇大摆地走向自己看中的座位,司徒贞的隔壁,那张空空如也的书桌。

只是还没等落座,就听一声软软糯糯的女音阻止了她:“那,那里是,是云槿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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