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齐心会的堂屋内,张启山还在思考昨晚的事情,以及陆建勋儿子离开的计划。这一切似乎就将要画上一个休止符,日子越来越平静,九门的大小事务也开始积极的运作起来,他拜托齐铁嘴去霍家谢谢霍锦惜不计前嫌的帮助,也奉上仓库的赔礼。齐铁嘴自然好话说尽,但这好话中也带着一些听得出来的劝解意味:“九门之间襄里扶持是百年以来的规矩,却没成想让陆建勋这路子人钻了空子,还想再九门头上动土,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您恪守这百年铁律。在如今这人心不古的世道里,实属难得……”这番话听完霍锦惜倒是面子更加软了一些,不好再板着脸说自己与张启山如何不对付,反而是告诉齐铁嘴一个重要的信息,那便是陈皮从矿山逃出来之后被陆建勋羁押在某处牢房内,透露出这样的讯息自然是霍锦惜想要和张启山表示自己回归的诚意。
从霍家出来转了个弯便到了街角的鸿康钱庄,恰好对上了正闷着头向前走的张日山。“八爷,您这是去哪儿了?”张日山拧着眉问道。“嗨,我就替你们佛爷去霍家传了个话。哎,对了我有个好消息!”齐铁嘴突然想到了霍锦惜透露陈皮的行踪,兴奋的拍了拍张日山的肩膀。“那真不巧,我有个坏消息。”张日山扫了扫自己被拍皱的衣服。“哎……你小子跟我犯冲啊,瞧你那丧气的脸,你对着你们家梁湾也这个德行小心人家休了你!”齐铁嘴晃了晃手指,等了张日山一眼。“玩笑……娃都给我生了……哎,您别老打岔,说正事,要不您先说吧。”张日山轻哼了一下,心想梁湾怎么都不像是因为这些小事把自己休了的人,转念又正经起来,八爷总是那他们一家三口打岔似乎都成了习惯。“你也就在我面前耍个大,真到梁湾面前怕不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吧。行行行,霍三娘告诉我陈皮他被陆建勋关在牢房里……你……”齐铁嘴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张日山截胡了。“说的就是这事儿,我刚从城防部的牢房里回来,人已经跑了……”张日山双手插在裤兜里,满面愁容。
“什么,这小子数猫的吧,跳起来没完没了,没个头儿了。算了,这事情也不是咱们左右的了的。”齐铁嘴摆了摆手,二月红收的这个徒弟真是成了他们的一颗眼中钉肉中刺。“那也得抓到他呀,佛爷和梁湾都担心他并没有把帛书扔了,光子休眠前又说那帛书里面的东西相当厉害……”张日山摊手,然后忽然捏住齐铁嘴的肩膀贴近了一些。“你……你,抓不到人和我厉害什么,疼!”齐铁嘴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吆喝着。“梁湾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一……个……人……单独……说!要不你现在和我走一趟?”张日山对梁湾突然想要找齐铁嘴单独说事情显得十分不悦,以往有什么事情都是三四个人一起商量,如今她却要单独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这会子没时间啊,还得去找贝勒爷商量你们佛爷官复原职的事情呢,不如你晚饭过后开车送她来我家,我猜想她是要和我说帛书的事情。”齐铁嘴轻笑了一下,算是明白张日山为什么一张脸这么臭,索性不单单因为陈皮。
晚饭过后,张启山差人开车送梁湾去齐铁嘴府上,张日山不放心她一个人这么晚出门便跟在了左右,路上大概齐还是心内不畅快,所以他一直不怎么说话。“你怎么……因为我不跟你讲这件事所以你不高兴?”坐在车上梁湾用肩膀撞了撞一言不发的张日山。“……”张日山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只缓缓吁了一口气。“哎呀……你这个人……怎么有什么都藏着不说,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你怎么想的……其实我就是觉得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大家就越安全……你……”梁湾正喋喋不休的说着,却被张日山猛一下子挡在了怀中。他轻喘着贴在梁湾耳边,那温热的气息烘的梁湾一阵轻颤,然后微微缩了缩脖子,手不由自主地抵在他胸前,微微湿润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就那样停留了几秒,却又仿若隔了几个世纪一般。“梁医生……你知道……不该问的话,我从来都不问的。”张日山喉结滑动的声音传入梁湾的耳道仿佛像是一种无声的撩拨,她的脸骤然通红。
“不问就不问……你,你贴那么近做什么……”梁湾又用手推拒了两下,想向后缩,却奈何车内的空间实在太小。“我啊是……想要告诉你……我们呢……”张日山忽然觉得如此戏弄梁湾让他的心情一下子从低落直线上升到了愉悦的程度,就开始变本加厉,贴的更近了,挤得梁湾向车门一侧靠了靠。“我们……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故意逗我!”梁湾不知是羞赧的觉得燥热,还是生气火大觉得燥热,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感觉张日山即使不说话,那股压迫感也让她有种灼热感。“我是说……我们到了,梁医生,哈哈哈!”张日山坏笑着拉了一下车内的把手,车门被打开了,梁湾却呆愣在了那里,突然不知道是该张嘴怒骂还是该出手伤人,亦或者两者皆可。开车的卫兵实在是忍不住回头斜眼看了她一下,见她憋得发青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张日山动作麻利已经从对面下了车绕过车头来到梁湾的一侧将车门完整的打开,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戏谑道:“梁医生……请吧。”见梁湾纹丝不动便将手伸到梁湾面前,此时梁湾才气不过的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气鼓鼓得自己下了车。
“梁医生……梁医生,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认得路么……还不得我帮你带路呀。还生气呀……错了还不行?”张日山快走了几步跟上梁湾一把抓住她的手,不顾对方反抗将她拉扯到自己身侧,齐铁嘴府上的正门亲朋好友是不走的,只走开在巷子深处偏门,至于原因忌讳他也从来没说道过,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自己遵从惯了。这巷子里的偏门汽车自然是开不进去的,第一次来的梁湾自然也肯定需要有个熟识的人给她带路才行。梁湾倒也不是生气,只是关系明了后亲密的举动让她更加无措,被张日山强拉着,向前走梁湾盯着他的背影,越是临近归期越是觉得心疼,张日山有太多她不能与之一起共同面对的困难处境了,残酷的战争,友人的死别,家族的衰落,九门的涣散,她在最好的时候来到他身边却不能长久的留下,这样的相遇究竟是老天的恩赐,还是惩罚?
叩响了门环,齐铁嘴家的小厮将他们迎了进去,梁湾借着灯笼昏黄的亮光观察齐铁嘴的宅子,到处都是葱葱郁郁的树丛和奇形怪状的假山石,有些故布疑阵的意思。至于齐铁嘴是否真的利用这些布阵,梁湾不甚清楚但看得出来这宅子一定是祖上传下的基业,脚下的石板很多都变得平滑,而路过的树甚至粗过了她的腰肢。树丛多,树枝粗壮而繁茂让整栋宅子都显得鬼影幢幢,忽的一阵凉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让梁湾后脖颈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由得胆怯起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张日山的胳膊。“别怕……有我在。”张日山轻轻摩挲着梁湾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温热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捻了捻她的指尖,勇气似乎借由着这些触碰传达到了梁湾的全身。张日山的话从来都是分量十足,没有一丝过多修饰的,虽然他们之间嫌少说什么柔软好听的情话,但这句话在梁湾心里却比任何一句情话都来的让人安心,有他在她就在,即使是个小年轻却也能够成为她的铠甲,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脚踏着木质长廊的台阶,老木头轻微断裂在脚底板下咯吱作响。不一会,来到了一个亮着烛火的屋子门口,向里面望去,一排排灵位层层叠叠,中间有一尊高有半米的大排位上面写着什么被正在上香的齐铁嘴挡住了,齐铁嘴恭敬地将香线插入贡坛的香灰里,嘴里念念有词:“保佑太上台精,幽光爽灵,卫我身形,应变无停,神光奕奕,天玄地冥,洞澈五行,游幻三清,吾今顶礼,宝道师经,先祖庇佑……不肖子孙敬上。”梁湾自然是挺不明白齐铁嘴念叨的是啥,便扯了扯张日山的袖子:“这是哪?八爷……这是念叨啥咒语呢?神神叨叨的……”张日山将她拉到们的一侧,轻声回复:“这是八爷家宅内的小祠堂,他嘴里默念的是道家的净宅平安咒,冷不冷,穿这么单薄,他们家这这套繁琐着呢。”梁湾刚想回答不冷,便被张日山裹进了臂弯里。
“呀,你们来了,久等了。阿九……你胳愣头鬼怎么不先把客人迎到书房?”齐铁嘴将祠堂里的事情料理结束后走出来,看到门外像两块年糕拥在一起的张日山夫妇俩对唤作阿九的小厮嗔怪道 “就……就就,他他他……们,停……”阿九是个严重的结巴,他的话没说完,齐铁嘴就已经了然于胸。“他俩傻,你也傻……算了,一年半载没个客人,你们这些人都给养懒了。”齐铁嘴说着无奈的甩甩袖子,想当年太平盛世门庭若市,但凡有点小财都来问卜大小求个锦绣前程或者宅院平安,而如今恰逢乱世国家羸弱被倭人欺负,能保命就不错了谁还会与一个卦爷来往。来到书房他们围坐在桌旁,张日山便抖落了大衣的褶子转身要出门却被梁湾拦住了。“我如今要避开的人,从来也不是你,这件事我甚至没同佛爷说的太明白……是因为……”梁湾皱着眉有些犹豫不决,张日山心里张大佛爷大过天,张启山对二月红又恨不得剖肝掏肺。
“我出去了,这么重要,总得有人帮你们守着门不是?”张日山并不是那么小肚鸡肠不会审时度势的人,他相信梁湾,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作为张家人他一出生就明白的一件事,便是秘密就是秘密,秘密存在的意义并不只是让你探寻它、拆穿它而是保护它。门被轻轻合拢,张日山的影子从窗外映如房内,让梁湾和齐铁嘴都感受到了一份安心。齐铁嘴将那卷轴从一处隐秘的暗格内取出,放置在桌面上展开,一副地形图赫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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