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奴才这张嘴!”
铜肥往自己面上虚掴一记,
“只是并非奴才徇私,大人若是习过武,却是不能带寻常枷子了。”
安懋道,
“无妨。”
他伸了两手,那铜肥便取了副铁指套来,将他十指关节严丝合缝地束住,不得屈伸,饶有通天剑术,也不得施展,又上了一副铜械,将他双臂肘腋锁死。
又有半掌宽的黑帛,蒙住了他的双目,紧束在他脑后。
可当真是处处掣肘,插翅难逃。
铜肥得了提点,也不敢多加为难他,只是引着他带械而行,入了囚室之中。
安懋目不能视,但能感觉到微弱的光亮。
他步入囚室,竟觉脚下暄暖,室内曛怡如春。
——这囚室里还烧了地龙,显然是特意关照过的。
他虽只穿了单衣,倒也不觉森寒入骨。
禁卫受了嘱托,更是取了薄被来,压在安懋膝上,又轻声叮嘱,教他可将铜械暂且支在膝上,以免不堪重负,挫伤了腕骨。
安懋颔首言谢。
那禁卫单膝跪在地上,帮他在镣铐间垫了丝帛,一面忍不住偷偷觑他。
只见安懋黑发垂落,双目被蒙住了,只露出一段秀美如春山的长眉。
双腮雪白,鼻腻鹅脂,如凝新荔。
他还是惯常坐得笔直,肩颈秀挺,但是锋锐之气大减,显出点不同寻常的单薄来。
禁卫一看之下,倒是叹了口气,一面从怀中取了件东西出来。
他手脚极轻,只是衣料窸窣,在静谧的囚室内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安懋瞬间抬头,仿佛背后能视物一般,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所在。
哪怕隔着一层黑帛,禁卫依旧心中一凛,仿佛那双冷冽如冰雪的眼睛,早已洞悉了他的一举一动。
他这才想起,像安懋这样的剑术高手,自然有听声辨位之能。
禁卫忙道,
“安大人,这是您的承露囊。”
他伸过手,将方才在殿中引得三方口舌的那枚承露囊轻轻塞进安懋的被屈压束缚的掌心里。
又叹道,
“安大人放心,陛下是信您的,想来要不了多久,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安懋点了点头,道,
“多谢。”
禁卫职责已尽,又恐被别有用心之人冠上阿谀之名,不好在诏狱中与安懋久待。
此刻见安懋接过了承露囊,便匆匆告退,返身复命去了。
余下安懋独自坐在囚室中一动不动,神思渐重。
阎翡珩意外惨死,和那妇人杜鹃啼血般的哀嚎,至今萦绕于安懋心中,不可不谓痛楚。
暴雪,莲目使臣,鬼母像,失窃的贡品,不知所踪的商队,淡巴菰,血芍惨案,城中枉死小儿,货郎,阎翡珩之死,衣带诏……
这一连串从血海疑云中显露出的手笔,显然因他而起,血溅五步的却是他的同僚,和那些何其无辜的小儿!
安懋掌心的嫩肉轻轻碰触着承露囊华软的绸面。
——阎翡珩之死,想必就是那幕后主使图穷匕见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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