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石堰特别高,如果不方便爬到上面,就得攀到半空,一手固定身体,一手够着上面的石块掀起来,脑袋还得仰着,看看下面有没有蝎子。有一会我就是这种操作,仰着脑袋还张着大嘴去看下面有没有蝎子,结果石块下面盘着一条草蛇,吓得我直接从石堰上跌了下来,摔倒是没摔坏,给吓个够呛。我们那的草蛇俗称“草上飞”,游行的速度极快,很少有人撵得上。摔下来后,呆了半晌,一想起当时张个大嘴,那家伙要是受惊一下窜到我嘴里可就坏菜了。这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从那后再也不攀在堰上往上掀石块了,即使俯下身子掀石块,也总感觉下面有条蛇在等着我。这件事也对我拿蝎子事业造成了极大影响,此前我每次都能拿最多,后来基本草草收场,收入也大幅下滑。

捉到的蝎子一般会放到家里的宽口玻璃瓶里,下面垫层土,养个几天,期间再去捉几次,等攒够一批就去集市上卖掉。那时候,最大个的一只5毛,个头小的依次递减,记得价格最高的时候最大的一只能买到一块二,而我们最喜欢吃的奢侈品“肉火烧”一块才5毛钱。可见拿蝎子的收益有多吸引人。我那时每集能卖十几二十块钱,这绝对是个大数字,我父亲的工资当时每月好像也就200块钱,买蝎子的钱还是会被家长收回一部分,美名其曰,拿这么多钱怕学坏了。

拿蝎子是门技巧活,有的人一天也拿不到一只两只,空手而归的时候很多。每年的拿蝎子季节总会流传一个类似的传说,据说有个长了“蝎子眼”的人,此人一般有名有姓,同事件描述者还有某种亲戚上的关系,以证实其增强真实性。某天,此人到了某个地方,预感到在石缝里有个蝎子窝,于是他找来工具,将裂缝撬开果不其然,里面有十斤蝎子,一两不差,装了满满一桶,从此走上了发家致富的快速路。这类故事的讲述者大都是成年人,乡村的故事都掺杂着很多不可名状的微妙情节,神秘而玄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据我十几年的拿蝎子经验来看,野地里的蝎子极少群居,最多见过一块石头下面有两三只蝎子,成斤聚居的只在口舌相传的故事里。或许,因为我没长一双“蝎子眼”吧。

如果说拿蝎子是一个娱乐和创收兼具的项目,那么刨草药就要枯燥和辛苦很多。

相对于拿蝎子,刨草药的时间跨度要长很多,从每年农历的五六月份,草木新生之始到农历八九月份草木凋零之末,都是刨草药的季节。周末几个伙伴会相邀去刨草药,偶尔放了学也去田野里刨一会。在时间的安排上,山里的孩子要自如很多。

能够辨识的草药有十几种,大都是从我母亲那学来的。草药的称呼地域性很强,除了“柴胡”、“桔梗”的统称性比较强外,其他的都叫不上学名,比如,软枝子、红根、白须子等等之类,但对每种草药的初加工及市场价格了如指掌。所以在刨草药时选择性比较强,有时遇到经济价值比较高的草药,就基本放弃相对便宜的那一类,小孩子的算盘也打得精细的很。

周末的时候,为节省时间,一般带一顿午饭,也就是煎饼、火烧一类,喝水就在山野间的溪流里解决,扛一只?头、带一只尼龙袋便出发了。刨草药的时候,一般一人一个区域,互不影响,运气好的时候很快就会装满一袋,这时就会掐头去尾,把能卖的留下;运气差的时候,就把整个植株都装袋里,必须保证每次回家都得鼓鼓囊囊。每次返回村里的必经之路,两边总会有两排闲人在哪里指指点点,评价每个孩子的劳动成果,同时带几句类似“真能干”、“随他爹”、“有出息”一类的评语。话说,谁不要点脸啊,所以有的孩子装不满时,就随便刨一片草,先装上满满一袋再说。

乡村的孩子,除了对农作物有天然的认知外,对大多数植物昆虫也多有了解,人人都是入门级的“博物学家”,源于这种天然的情愫,我至今对博物学充满了浓郁的兴趣。当然,对于接触过的草药,其功效也都能基本掌握,以至于当初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父母居然赞同我填报中医类的学校,不过一看到学制便直接放弃了。

晾干待售的草药价值都不太高,草药贩子们压价很低,时常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比如不够干、太碎、颜色不好等等,以期压价。记得当时晒干的柴胡好像五六毛钱一斤,红根两三毛一斤,最贵的白须子不过三四块钱一斤。每次卖草药,逢药贩子企图压价时,母亲总会说,都是小孩子刨的,就别压价了。往往奏效。

大约初二时的一个暑假,我刨了一个假期,最后卖了80多块钱。扣除父母担心我拿钱多容易学坏的那一部分外,自己花了三十多块钱买了一套短裤T恤的短行头,质量好的很,上大学时还穿过,现在仍在老家的衣柜里存放着。每当看到那套衣服,总会闪现那个或在山坡挥舞?头,或在田间地垄奔跑跳跃的少年。

那时的少年,是何等自得、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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