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脸上笑容更盛,“那杜公子以为如何?”

杜中行早从阮清林处得知阮小谢雅好歌诗,是以并不觉得奇怪,闻问略一思忖道:“无须刻意去记却自然入耳入心,复有哲思在焉,此诚然名句也!”

“杜公子好眼力,适才听小萍说公子是自六夫人处赴宴归来,未知宴中可有佳篇佳句足供清赏”

烛火煌煌之下,杜中行眼中盛妆后言笑晏晏的阮小谢真是无一处不绝美,使人悠然迷醉,他的声音也就越发温柔,“小宴并无出奇处,倒是六夫人的祝酒贺寿词令人耳目一新”

“哦!”阮小谢眼神一亮,身子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寿宴愚兄也算参加的不少,今晚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用歌诗而用词祝寿的,世妹是个中方家,自然知道词本出于前隋伶工,在我朝历来为人鄙薄,但六夫人偏就别出蹊径”

那是你没听到“日日深杯酒满”,阮小谢走了走神,点头道:“其词如何?”

杜中行双手轻击打着拍子,口中轻声吟道:

文秀龙砂绕瑞烟,筵开七十艳阳天。春风沪海寻芳草,秋水蒹葭结胜缘。

淡泊襟怀齐景仰,煌煌业绩有薪传。而今息影衡门下,杖履悠游享康年。

“贺寿历来难出佳作,此词法度谨严,深具富贵气象,更难得‘煌煌业绩有薪传’一句连石参军也赞了进去,老封翁听后必定是极欢喜的”

“世妹说的是,不过这却不是全部。六夫人唱完此词后捧酒献进时复有新词”

“哦?”

杜中行换了拍子的节奏,一笑轻吟:

春日宴,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他刚吟完,阮小谢已抚掌赞道:“言至浅而情至深,恰如杜公子适才所言是一听便入耳入心,这个好!”

“确实是好,只为此词老封翁连饮了三樽,据说是数载以来所未有也,若非是太欢喜何至于此?六夫人今晚着实是搏了个大彩头”

说着,杜中行嗤的一笑,“为此,三夫人不知气成了什么模样,侍酒小婢唬的都不敢往她跟前靠了”

阮小谢闻言亦是会心一笑。她住进万家别业已非一日,自然也听说了老封翁身边三夫人与六夫人争宠之事。

杜中行笑过之后赞叹声道:“诚如世妹所言,贺寿历来难出佳篇,更难出新,六夫人此番算是找到高手捉刀了,也不知此人是谁,否则愚兄倒真想与之一会”

阮小谢努力抿住双唇,唯恐忍不住让那个名字从嘴里蹦出来,但眼神中与有荣焉的傲然之色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该听的都已听到,她正想起身辞客时,杜中行忽然露出几分腼腆神色道:“宴中,石老封翁高兴之下曾有意赐六夫人一柄玉如意,六夫人当筵谢辞,只求老封翁一张绘像,此事终究是要着落在愚兄身上,未知世妹届时能否前来一赏”

此中内幕阮小谢知道的清清楚楚,“我去,一定去!”

杜中行大惊喜,失态的人都站了起来,“世妹此言当真?”

见他如此,阮小谢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去我当然要去,只是我所看的作画人却不是你啊!

杜中行心满意足的走了,阮小谢也心满意足的准备安寝,临睡前看着纱窗外高挂中天的上弦月喃喃自语道:“表哥呀表哥,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第二天上午,宁知非所居的跨院房中来了一位客人。

圆脸圆眼睛的小玉打开随身携来的包裹,满脸歉疚,“昨夜小宴中及宴后六夫人不止一次说了绘像之事,老大人也应下了,不过却指了杜公子,说……杜公子画技师出名门,还是国子监生,夫人实也无奈……”

看她头勾的都快戳进胸口,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宁知非怎会再与她为难,安慰一笑道:“罢了,成事在人,此事原也怨不得你,别伤心了。倒是这些东西……”

不等他收拾包裹,小玉福身一礼后转身跑了,走得飞快,拦都拦不住。

包裹里装着一套上品湖绸的士子服,从头巾到鞋袜全套具备,除此之外最下面还压着二十贯的飞票,即便纯以润笔论也着实是不轻了。

小玉跑出跨院,脚步匆匆间撞上了人,退后一步认出是府中二管事后脸色当即就白了。

然则二管事却和颜悦色的都不像他了,不仅没有怪罪,还拉着她安慰着好生说了会儿话。

两人分开后,小玉满心疑惑,二管事则是拐进了三夫人房中。

年近五旬却犹有徐娘风韵的三夫人脸色很不好看,“问出来了,是不是赵志成耍的花狐哨?”

“一个小黄毛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二管事摇摇头,“赵志成就一篾片子相公,怎敢忤逆夫人的意思。代为捉刀的是个高阳来的措大书生宁知非,奉了吴县令之命来给老爷画像贺寿的”

“一个措大书生?”三夫人恨的直咬牙,片刻后柳眉一挑,“对了,老爷不是指了杜公子绘像嘛,把他也加上,必得让两人同台献技方可,等他画完你也别忘了派人往高阳走一遭,好让吴明远知道他送来的人是个什么丢人货色”

二管事心领神会,转身出去安排了。

个多时辰后,一名健仆来到大跨院大张旗鼓的通报了这一消息,宁知非听着厨子、裁缝、相士们的议论纷纷,忍不住翘起嘴角感慨了一句:“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