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一步,小谢终于不再催着要回,阮清林松口气后满意的去了。石参军老父大寿,杜衍与杜中行必定也会去,杜家子啊杜家子,你可莫要让老夫失望才好。
方希周家在高阳城东,占地面积不大,亦不奢华,唯多绿树繁花、劲松修竹,取自然之意也。
其子女或已出嫁或在外为官勤劳王事,家中只有几个苍头及老婢服侍而已。宁知非随着老门子来到书房,看到方希周身上的道袍、踢拉的鞋子就倍感亲切。孰料等他见礼时却兜头吃了个冷脸子。
嘿,这老头又怎么了?
宁知非见状先未说话,到书案前将伴手礼打开摊放在方希周面前,笑道:“先生雅宅中嫩竹多有,惟缺猪肉,小子冒昧补齐,俾使先生既不俗又不瘦也”
一句话使时间回到了初见那日。
无竹令人俗,
无肉使人瘦。
不俗又不瘦,
竹笋焖猪肉。
方希周刻意维持的冷脸绷不住了,一声失笑后手指宁知非斥责道:“放火烧祖宅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呀,行事太荒唐”
原来是为了这?看来,烧祖宅这样的事情对唐人来说还真是太惊世骇俗了。
“此事委实是事出有因,还请先生容我细禀,来,先尝尝这个”
方希周看着面前色做酱红,阵阵香味飘散的卤肉,喉头不自觉间动了动,“这是什么?”
口中说着,手上已经先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随即脸上现出那堪称标志性的销魂神情。
至此,宁知非算是彻底看出来了,这位名满天下的方先生骨子里其实是个老饕,也不知道他年轻时或是在长安时如何,但现在对于美食确实有发自灵魂的热爱。
一块吃完,方希周都没顾上搭理宁知非,急着先唤老仆烫酒,而后两人一如当日,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当日是在竹下对饮,今天却是在松下。
小酌之时,宁知非将火烧祖宅的原委详细说了,方希周听完,为之唏嘘,“德业不修,家门必衰,以族长之尊而行夺产之谋,孤寡受欺而合族上下竟无不平之鸣,高阳宁氏之衰岂无因耶?然则虽是如此,尔之行事还是太激烈了些,那毕竟是祖宅”
宁知非微微一笑间扬眉如剑,“非如此难得安宁,非如此……我意难平!至于说祖宅,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既然就连天子明堂最终也不免化为断壁残垣,青松居所,一栋民宅又何惜哉?”
“你是在说我拘泥于相?”方希周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在意,但宁志远可是以宁氏族长的身份给县衙递了状子,告你忤逆乖戾”
“哦?他还真有脸,吴县尊如何说?”
“叔夺侄产委实腌臜;再则,听说县试放榜那日曾高呼‘县试舞弊’的士子就是他的长子宁知礼?”
宁知非点点头,“说是他说的,但声音倒并不是太大,实算不上‘高呼’”
方希周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放心吧,此事方明府已经料理的妥帖。倒是你要从此事上有所教训”
宁知非作势点头受教,这个话题终于结束。
两人又对饮了几盏后方希周才又道:“所谓司笔札不过是帮人处理文字,书信裁答,我在长安时常被人称之为崖岸高峻,交游少,结友亦少,如今还乡又有多少书信文字要处理?”
宁知非不知他为何说这些,沉默着没有说话。方希周呷了一口温酒后继续道:“是故你来我处实不为笔札之事,但我为何又不直接将你收列门墙?”
“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不过于小子而言如此安排倒正好”
许是这答案太出方希周预料之外的缘故,他明显错愕了一下,“为何?”
“若真定了师生名份,则再见先生时进退揖让必须合乎师道之礼,否则便是先生与我不在意,他人见之必定有所非议以至损伤先生清名”
师道尊严,岂同小可,方希周点点头。宁知非唇角一翘,“若真是如此该多无趣啊!明师难求但总能求,倒是似先生这般已得自然风流的真名士可遇而不可求,失之大可惜也!”
方希周脸上的皱纹瞬间笑的条条绽开,抬手点点宁知非且笑且道:“某当日没看错你,果真妙人也,好,老朽就交了你这个忘年之友又如何?”
宁知非亦笑,“倒也不如何,不过猪肉就酒,越喝越有而已!”
方希周终于忍不住的纵声大笑,边笑边叹,“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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