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人有乖张之行,则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联想到王芬在历史上的举动,刘照若有所思,不过,若要据此就怀疑王芬想要谋反,却也有点入主为先、自由心证。因此,刘照不由得仔细打量了王芬几眼,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端倪来。

王芬也感觉到了刘照的目光。他当即向刘照行礼拜贺,道:“世人都说弘农王慧眼识人,善于举贤用能,臣最初还不大相信,直到赴任冀州之后,才发现世人所言不虚。殿下所保举任用之门人,曹孟德典巨鹿屯田之事,不但稳妥安置了十余万黄巾降卒,为冀州免除了后患,其后更是连年丰收,仓库盈满,为四郡魏郡、赵国、常山郡、中山国讨伐太行贼提供了近半的军粮,减轻了其他各郡的负担正因如此,其他各郡才能恢复的这么快。可以说,冀州能有今日的光景,曹孟德善莫大焉,而曹孟德又是殿下所举荐,如此,冀州的父老怎能不感念殿下的恩德?”

“更不要说殿下所保举的四郡都尉李子皓李暠、王元起王超、桥子疆桥封、杨伯当杨勇四位,以及破贼中郎将张儁义张郃,若非他们英勇作战、戮力破贼,冀州免不了要遭受太行贼的侵掠袭扰,果真如此的话,冀州还谈什么恢复民生?恐怕又要生灵涂炭了!臣在此,代冀州父老,拜谢殿下!”

说着,王芬还真的行了个大礼,拜倒在了地上。

刘照愈加迷惑了,因为王芬对他的称誉,虽说有些突兀,但大体上来说,刘照还是当得起的,并非方才对刘宏那般,一味的阿谀奉承可比,此种言行,倒也符合王芬的身份。

只是,刚刚才歌颂了天子的圣德,如今又将冀州的功绩归于自己一身,王芬如此举动,就不怕引起刘宏的不满吗?他这么做,究竟是犯了士人的迂直脾性,还是想把自己放在炉火上烤?

顾不得细究王芬的目的,刘照赶紧把自己从干系里面往出择。

“王刺史过誉了,弁不过三尺之童,能有什么见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虽然保举了一些人,可若非父皇英明神武,破格录用,他们又哪来的机会建功立业,为国家效力?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过是跟在父皇身后,亦步亦趋,用心学习,才能有那么一点可观之才罢了。”

这话说出来,场上基本没有人会真相信,但是,谁在乎?刘宏此刻,需要的仅仅是一个面子,一个态度罢了。因此,尽管明知刘照说得是空话、假话、场面话,刘宏依旧是满面笑容,一副老怀弥慰的样子,而王芬也只能连连称是,称颂刘宏、刘照父慈子孝,堪为天下榜样。

唯有曹操,嘴角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但是,很快,他就被刘宏点名了:

“曹都尉今日可在?”

曹操赶忙避席下拜,应道:“臣在。”

刘宏拈须微笑,道:“方才王卿说你将巨鹿典农都尉部治理得很好,我听了,也是心向往之啊,正好,我去河间,要路过你部,不如乘此机会,参观参观,如何?”

对于自己的治绩,曹操当然是信心十足,何况,尽管明知刘宏没有能力和度量推广自己的政治理念,但曹操依旧想或多或少的影响刘宏一点。因此,他朗声应道:“臣谨奉御驾,往幸巨鹿。”

在邺县歇息了两日之后,刘宏的车驾再次启动,目的地是广宗县,或者准确来说,如今是叫巨鹿典农都尉部右部。

巨鹿典农都尉部下辖两部,左部即原巨鹿县,右部即原广宗县。此次之所以去右部,是因为刘宏想看看这一处当日卢植击破冀州黄巾主力的战场。

毕竟,战场感怀也是一项文青喜闻乐见的的活动嘛!

车驾刚到广宗边界,右部长史刘备便在道旁恭恭敬敬的迎接了。

“益德,待会见了天子,可一定要记得礼数,说话万不可高声粗气,惊了圣驾!”刘备一边紧张的叮嘱着张飞,一边快步向已经出现在视野内的车驾队伍“趋”了过去。

“兄长我知道啦,你这都嘱咐了多少遍了!听得我耳朵里都起茧了。待会见了皇帝,我只装作哑巴,跟着你行礼便是!”张飞依旧粗声粗气的应道,同时抬步跟在刘备身后,也走了过去。不同于刘备的小步快走,张飞悠然的迈着步子虽说比他平时走路的步幅小了很多,但一步依然能顶刘备好几步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

刘备闻言,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却不好再回头叮嘱什么,倒是简雍又提醒了一句:

“益德,呆会你可不能装哑巴,面见天子,可是要自唱官职姓名的!”

张飞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队伍跟前。

“臣,巨鹿典农都尉部右部长史,率本部大小官吏,特来恭迎圣驾。”刘备停在路边,朝着车驾的方向深深的拜了下去。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哄然大笑。

在队伍最前方做引导的,是执金吾的卫士,他们大多出身幾内,又在京城呆得久了,自然养成了一副颐指气使,高人一等的脾气。虽说以执金吾今日的地位,在京城里是不大能抖得起来了,可是来到地方上,却是优越感满满的。

或许,正因为在京城里太憋屈,所以到了地方上,他们才会变本加厉的趾高气扬。

面对区区一个县令级别的官员,看到他毕恭毕敬、撅着臀部下拜的样子,执金吾的卫士们顿时如同见了乡下的土包子一般,哄笑起来。

“喂,天子的车驾还在后面呢,不用这么早就行礼下拜。”这还算是说话客气的。

“嚯,挺会献殷勤的嘛!怎么着,想讨天子的欢心,将你这芝麻绿豆般大小的官职,升上一升?”这是尖酸刻薄的。

“小子,直挺挺的下拜,莫非你家大人在我们队里?”这个么,是讨打的……

面对执金吾卫士的冷嘲热讽,刘备牙关暗咬,面无表情的忍耐了下来。但是,当听到有人拿父子关系来占他便宜的时候,就算是刘备,也忍耐不住了。

比刘备更愤怒,更忍不住的,是张飞。他虎吼一声,迈步上前,五指笸张,一把就擒住了在言语上占刘备便宜的那名卫士,振臂一抡,就将对方从马上拖下来,狠狠的砸在了路面上。

一时全场震惊。那些执金吾的卫士固然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样子就连刘备,也没想到张飞居然会如此暴怒。

本来,刘备只是准备正言反击几句,压一压这群从京师来的大爷们的傲气,可是他没想到,张飞竟直接动上手了!

执金吾的卫士们在一愣神之后,立刻怒骂起来,有几个人居高临下,在马上挥舞着金吾,朝着张飞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张飞不慌不忙,冷笑一声,双手左右一格,鸡蛋粗的木棍,打在他的胳膊上,如中败革。若是换了普通人,这一棍砸实了,少说也得双臂骨折。可是张飞却浑若不觉,只是将手腕一翻,一手抓住了一根金吾,奋力一拽,那两名卫士便连人带棍摔下了马来。

在执金吾卫士们的怒喝声中,张飞仰天大笑一声,纵身冲入了人群当中,手中的两根金吾左右飞舞,如入无人之境,上打人,下打马,凶狠无比。

而那些卫士们,要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飞打下了马,要么挥棍刚一格挡,就觉得虎口剧痛,手中的金吾被张飞碰得飞了出去,总而言之,无人是张飞手下一合之将!

在被张飞打倒了几十人之后,后面的执金吾卫士终于开窍了,他们纵马四散开来,远远的将刘备、张飞一行人困在中间,然后扯开了嗓子,大声呼喊道:

“有刺客护驾护驾”

整个车驾队伍立刻混乱了起来。

远远的可以看到,一队队卫士调动了起来,先将皇帝乘坐的大驾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烟尘起处,几队骑兵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刘备见状,心中暗叫一声苦,无奈之下,他只得对张飞说道:

“兄弟,上马,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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