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称叔孙碌,要前去楚国。说话声音洪亮,动作干练有力,不像是普通人物,看着就很想结交。于是,两人就一起走了一道。反正张爰去韩国,也有一段路是同行的,正好有个伴。

叔孙碌说自己这病,也是近来得的,不明原因。张爰告诉他,你差点就被一个洗脸盆给淹死。叔孙碌也是无可奈何地苦笑。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居然非常相投。张爰跟他显摆在稷下学的能耐,说起一个个辩题,叔孙碌也是不在话下,跟他有来有往。

张爰虽以儒学为主,兴趣也杂,什么兵家之学,法家之学,农家名家,都有所涉猎。但叔孙碌跟他辩论,完全不落下风。

这让张爰十分惊讶。他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好学上进,遇到这么一位知己,当然不想分手。虽然是在回家路上偶遇,却好像终身挚友,腻歪得片刻不离。

于是,张爰也不想回家了,叔孙碌也不提去什么楚国了,在齐楚边界一带,到处乱撞,顺着路就走,根本不管这路去哪。

叔孙碌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墨家弟子,是齐墨的钜子的大弟子,本来是未来的齐墨一派的钜子。但他要去楚国,寻找遗失的天策术书。

张爰问他这是部什么书,从未听闻。叔孙碌说,是墨家不传之秘。

他说,墨家的第一代钜子,墨翟,其实是个活了好多年的人。说了很多墨翟的事迹,都是外人不知道的。

他懂得很杂,教他演算很复杂的数学题目,说了许多日常现象到底是什么原理,还说了些天文方面的事,都是听不懂的。

张爰虽不知他说的这些到底对不对,但学问绝对比稷下那些儒生大,更加不舍得回家了。

张爰还发现了叔孙碌的一个特点,他饭量不大,吃得很少,有点吃的都让给张爰了,但精力却十分充沛。有时候在野外宿营,自己睡着了,醒来后却发现他在烤野兔野鸟,经常这样,也不知晚上到底有没有睡觉。

有一次,遇到大风,把张爰的头巾刮到了树上,叔孙碌原地拔高,一丈多的树,轻轻的就上去了。

有一次,半路车轴忽然断裂,叔孙碌一只手拖起车子,走了五六里,才到一个小村子,让村里的木匠给换了个车轴。

这样的事,好多好多,给张爰带来无穷的惊喜。他问叔孙碌,你是不是会法术。叔孙碌总是大笑,那有什么法术,不过是元晶之力而已。

什么是元晶之力呢?叔孙碌摇摇头,我自己都不明白。

两人四处瞎逛,两个月后,居然到了楚国的寿春。在这里,叔孙碌突然再次晕倒,好在有张爰在,又把他给救了。

但是,这一次之后,叔孙碌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他对张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送我到这里,离韩国越来越远,你得回去了。”

张爰心里难过,但也知道他没说错,是得回去了。就在寿春酒肆里,最后再聚一聚,准备次日分开。

次日一早,叔孙碌到他房里,忽然神秘地塞给他一个小包袱,非常重,张爰掂了掂,怀疑是黄金。叔孙碌说:“你管他是什么,你回家得要钱啊。”

张爰很困惑,跟你走了一路,没见你身上藏了这么多钱啊?

叔孙碌叫他别多问。现在想来,当然是晚上去偷来的了。叔孙碌脸色沉重,对他说,这一路来,无意中泄露了太多秘密,不得不把它们抹去。

然后,他让我平躺在床上,在我鼻子边摸了点什么药物,我就陷入迷离状态。我不知他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反正醒来后,他就走了。

我很难过,怅然不已,但也只好动身回韩国。

可是,自那以后,我的记忆就渐渐混乱了,关于这个叔孙碌,遗忘得很快。一个跟你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的人,就算要忘,也得几年吧?但十天以后,我就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的样貌。

就在几天前,我忽然想起来这一切,想起他对我说的那一段话,“神圣之人,后天地生,然知天地之始。先天地亡,然知天地之终。”我不知这话说的是谁,难道他是在说自己?

然后,我再想起,他在让我昏睡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张兄,你我甚是相投,然而缘分到此而尽。等哪天你能想起我了,大概你的寿命,也差不多了。人生如白驹过隙,好好珍惜,我不过是一路人,不必介怀。”

唉,一晃半辈子过去了,直到前些日子在宫城见到鹘冠子,这一切才渐渐浮现在眼前。我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他此时,必不想与我相认。

严骖说,世上并无仙人,这个鹘冠子,叔孙碌,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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