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自负之后,发亮的眼眸又重新恢复秋水无波的宁静,就在刚刚,自己突然想到了一双眼睛,李沉舟的眼睛!

那双带着淡淡的倦意,无奈的,又空负大志的眼睛。

而想到这里,那股猖狂也随之熄灭。

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让一个高傲的人低下头颅,自愿屈居人下,誓死追随?

烈焰,在这晴天昼日里更为放肆着张扬狰狞的利爪,意图吞噬着那一具具鲜活的躯体,使其最终沦为灰烬,随风而散。

暑气倾漫,炙日于火光映照之下更添血红,几分诡谲森然于重重烟雾缭绕在依稀几分客栈的轮廓的巨大火球下,却无法阻去世人热衷于旁观热闹的心思,哪怕是用鲜血谱写而成,津津乐道之下诉说着人性的冷漠。

负立于人群中,将这一切悄然收入眼底,嘴角微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目光始终凝视着那片翻飞的赤红,感受着肌肤传递而来灼热所带来的清醒。

终于死了。

这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而此刻,却只余空芒虚无,淡淡惆怅萦绕心间,全无半分喜意。

掌臂仰首直面青天,阖目自那赤红而去,启唇轻吸一口携着浓烟的气息。

那是个零落星子,皎月清晖的夜晚。

一个简陋的酒肆传出了琴剑合鸣,举坛倾酒的笑谈声,复有流水之潺潺,压抑尽去互诉着彼此心中的女子。

那等恣意,那等自在,此生只有一次。

如今,再无。

任由思绪蔓延,暴露在人群中央,缓缓睁眸,目光平静而悠远。

大当家,这葬身之地你可满意?或许就这么化成灰烬也不失为一件快事,至少不用猪狗不如的苟活世间,况且有你的爱人朋友陪葬。只是顾某实在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生命?有些时候,难免心存几分羡慕。

可惜。

我本不欲杀你,可你必须死。

低颈目骤紧缩,遗落在地面深沉灰暗的砖石上,寒芒如针渐渐凝聚成乖戾阴狠。

他不死,死的或许就是自己了。自小身世浅薄,尝尽人情冷暖,向来明白生命的重要性。

只有活着,才能使得一腔才华终有施展之处。

只有活着,才能去拥有自己期待的所有。

只有活着,才能争取早日获取与晚晴相匹配的身份。

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包括那份绝无仅有的知音之情。

不由叹息了出声,耳畔仿佛又出现那简短的对话。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隐隐的纸张震碎声却破坏了持久的回忆,那是七略悲吟的声音,一丝苦笑不合时宜的在颜上稍纵即逝。

原来碎了总是碎了,哪怕粘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不过那又如何?

长袖轻挥,身姿愈挺,掩去了外泄情绪,目光凌傲孤绝。

哪怕一生所向无人会,又何妨?

本就不必与人说,不必谁相和

洪厚男音传入耳畔之际,人已回首,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恨意一一呈现眼前,非梦非幻,好大的命,好一场笑话。

时未值严冬,虽伤悲之秋,却风霜凄寒,如此景象,局外人或许不知,但,是局中人,所观,皆明了。

寒不仅袭身,还长驱心内,细闻久有回响,却未见所踪。只道往日与六分半兵戎相见之时,白楼的事务不停,治理这些,只有自己,但不疲累,因为习惯,也因为除此外,还有公子。

自做这些,是为金风细雨楼,明白意义,故乐此不疲。桌上案牍,有旧灯无需掌则明,仍旧未变,掌抚落旧卷,触及历年旧表,誊写字迹旧墨仍存,但翻侧一卷,是新宗,往年旧史有那三字,现下却没了,他的名字,寒再袭涌眉头,第一次感觉到了累,也发觉现不是身处六分半与王小石一等临大敌。

对此心略茫然,半晌才作一叹。只因为,没有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便可能不再是那个金风细雨楼,至少不再是自己印象中,更不是江湖,京城人印象中的。

金风细雨,风雨交加,之后的路也还很长。卷侧几张收录已毕,凝目掌染的灰却有余热,窗外无风,无雨很静,还记得早在以前来此,没有读过很多卷宗的时候,便读过很多的书,不然也识不了几个字,真的胸无大志,更难忘,以前读过的佛经,心胸炽热之际,那金刚杵浮现眼前。

那句同样难忘的诗,还有他的遗愿。

烙印在心,永也不忘。

夜很长,这些事或还有意义,自己要达成他的心愿,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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