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意志自由

陈雄点点头，道：“起初项云找人算命，我是疑心过的，不过有钱人中迷信者不少，大师又算得很准，这才令我相信。但到后来，我感觉不对劲，项云要收程致远为侄儿，何必安排我们几人在场？自那时起，我认定大师与项云合谋，串通好来骗我，便将他的话抛在脑后了。”

温姝叹了口气，道：“智达师父告诫我说，人不可太执着，一起走是缘分，不要奢求最终走到一起。他叮嘱我珍惜路上的时光，不要设想结果如何，过程往往是最幸福的。我照他的话做，也没觉得不好。”

陈雄笑道：“听人劝，吃饱饭。”

温姝莞尔，道：“就是这个理儿。”

二人置身荒原，不远处丘陵阻挡住视线，看不到公路。陈雄遥望星空，又低头看向远处城市的灯火，道：“这次能顺利逃到国外，今后我也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或许你说得对，我太在意结果了。”

温姝道：“你要逃亡，就得接受提心吊胆的生活，倒不如自首呢。刚才我劝过你，你又说听人劝吃饱饭，那么你应该听我的话。”

陈雄暗暗不悦，若不是瞧在温姝没有逃跑的份上，定然开口驳斥，想了又想，沉声道：“提心吊胆过日子，总好过在监狱失去自由。”

温姝道：“自由在你心里，不在别处。”

陈雄若有所悟，问道：“在我心里？”

温姝道：“没错啊。”

陈雄轻蔑一笑，道：“你怎么不说在监狱里？”

温姝“咦”道：“我正想这样说的。”

陈雄扭过头去，不屑道：“真是胡说八道。”

温姝道：“不瞒你说，前几天我是不得已才出走的。有人借着保护我的名义，说如果我继续和致远在一起，他们就要杀了致远。”

陈雄笑道：“那很好啊，省得我动手了。”

温姝小嘴一噘，道：“不要再说违心的话了，你知不知道，话一出口，你自己会先相信的。”

陈雄摆了摆手，笑道：“好吧，你继续说。”不知为何，和温姝在一起的时光，总令他感到心情舒畅。

温姝道：“后来爷爷将我救了出来，当时我就感觉很自由，尽管担心被人发现，必须藏在你家的那间木屋里，可是我的心很自在，很快乐。因为压力，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自由。”

陈雄道：“我昨天在看守所住了一晚，压力比你还大，却一点儿没感受到你所说的自由。”

温姝道：“因为你心里背着债，等到完全偿清，你会获得真正的自由的。”

陈雄呸道：“又在胡说八道了。”

温姝望望四周，道：“这里清清静静的，没有人来抓你，此刻你很自在，可是你心中自由吗？本来咱们可以好好聊聊天，聊多久都可以，而你却在思考逃亡路线，计划躲避警察的追捕，还要想办法从坏人手上弄到钱。我想就算你顺利逃到国外，每天也会不停提防别人吧，或许陌生人寻常的一个眼神，几句无心的话，都会让你提高戒备，那样的生活有什么好的？能和自由扯上关系吗？”

陈雄道：“你这叫坐着说话不腰疼。”

温姝反驳道：“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才对。”

陈雄不以为意，道：“管它呢。”

温姝道：“雄叔叔，监狱和你的木屋比起来，环境应该也没差太多吧。等你进了监狱，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再也不用费心思躲藏了。你半生都在掩盖过错，背负精神压力生活，入狱以后，从此远离那些是非之人，多想想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不正是你需要的自由意志吗？将来你出狱了，一定能感受到真正的自由，而且从此以后都是自由。我答应你，每隔几天就去监狱看望你一次，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想看什么书，提前告诉我，我顺便捎过去，这样可以吗？”

陈雄试探问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确定能坚持下去？”

温姝道：“应该可以吧，就当和致远兜风看风景，反正只要有心，哪里都是风景。”

陈雄相信她所说的，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一定不会自首的。”

温姝每每点到为止，从不迫切劝说，但这次对陈雄，她真的很希望陈雄能够回心转意，主动自首。耳听陈雄回绝，抬头望天，感慨道：“天地多么广阔。”

随之想到有一晚和程致远观星赏月，程致远当时曾发过感慨，当即照搬，说道：“人类通过几千年的努力，一边破坏自然生态，一边改善生存环境，可是到头来呢，依然定居在很小的空间里，依然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劳碌。或许正因失去自由，所以才重视自由吧。”

微笑一下，道：“小时候练舞蹈很辛苦，可是练完之后，大家都解放了，于是特别开心。姐姐说她过去家里很穷，连画班的学费都交不起，可是她现在呀，生活条件好了，反而特别怀念那段时光，当然这里面也有致远的缘故，可是没有束缚，哪来的自由啊。”

陈雄知道程致远小时候援助过秦娈，也听说了项云安排秦娈父亲回家，并免除她父亲欠下的所有债务，这完全是遵照程致远的吩咐。

又听温姝说道：“自从形成社会规则，人就不得不被规则限制，可是自由并没有消亡，反而在夹缝中散发更夺目的光彩。监狱也好，木屋也好，山庄也好，这里也好，决定自由的从来不是房屋大小，而是心态。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雄叔叔，你赞同我说的话吗？”

陈雄长长吸了口气，道：“或许你说得对吧，可惜没人能做到。”

温姝笑道：“有人做到就行了。咱们走吧，你不是要去找朋友吗？”

陈雄听她自行打住，竟不再劝说下去，因意外而迟疑一下，道：“那人不是我朋友，我早就没有朋友了。”

温姝笑道：“你有。”

陈雄问道：“是谁？”

温姝指了指自己，站起身来，掸了掸裙子，道：“走吧，时候已经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