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范文程心事重重的背影消失在暮霭中时,皇太极还在大帐内心烦意乱地踱来踱去,他抬眼望了望西边最后的那一抹晚霞,赫然有一颗星星坠在火烧一般的云边闪烁,猛然间他站住不动了。
“大汗,奴才请随阿巴泰贝勒擒拿刘爱塔!”有人跪在脚边低声请求。
“你?……”皇太极听声音知道是亲随侍卫库鲁格,静默片刻他仿佛知道库鲁格会有这般的请求一样,终于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去吧!”
想到库鲁格,皇太极不由得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低声骂了一句,“好你个库鲁格!”
皇太极一代枭雄,论心智更是狡诈如狐,无论贝勒贝子诸部将领的军中都有他的耳目,而阿巴泰、济尔哈朗、库鲁格三人军中同样有他安插的人。
三日前,那场绞杀刘爱塔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两队金兵砍到最后一名拼死力战的明军小校,眼看着脚下的明军已再没有一个活口在战场中央被尸体护着的明朝龙旗下,直挺挺站立叛贼刘兴祚,他不倒的尸体就这片战场上格外的显眼。清兵们渐渐在这具尸体面前围成个半圆圈,战场上的气氛十分的怪异,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下面应该该怎么去做。
阿巴泰与济尔哈朗二位贝勒分开众人走了过来。他们打了胜仗,想生擒了刘兴贤作为佐证,此刻已经杀尽了明兵,济尔哈朗的脸上挂满了胜利者的笑容,不过他看到阿巴泰的时候,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围在这里的大清骑兵们连忙给二位贝勒让路,他俩就突兀的站在了刘兴祚的死尸面前。此时的战场上没有了伤者的呻吟,就是那些倒地不起的战马都已经不再嘶鸣,春风赶走了最后的一丝严寒,让血淋淋的战场上充满了异样的温暖……
阿巴泰等人在刘兴祚的尸体旁站了许久,突然他发疯地跳起来,照着刘兴祚的身上脸上就是狠狠的几拳。他的心里有一个狂暴的声音在怒吼:“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屑拿出本事跟我比试!你依旧是瞧不起我!到死也瞧不起!真是混蛋透顶……”
已经死去许久的刘兴祚再也经不住这最后的一击,不屈的身体轰然倒地,激起了一片的尘埃黄烟,一行征雁也避开了这一片人间地狱,唯有返青的草用自己柔嫩的新芽轻抚着,那个已经疲惫不堪而又心力交瘁的面颊。
济尔哈朗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他的眼里现出一股恶意,他暴躁地喝道:“扔掉!快快将这个死逆的尸体扔掉喂狼!”
拖着金钱鼠尾辫的兵士们一拥而上,他们早就看中了刘兴祚罩身的精美甲胄,还有他身上穿着的丝质衣袍。只争抢了片刻,他们便剥光了他身上的一切,死去的刘兴祚便如初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时候一样,赤裸裸地躺在了初春的大地上,他的周身斑斑血迹,像是被原野上绚丽的红花覆盖在了白皙的身躯上。
济尔哈朗暧昧地笑笑,说:“怪不得叫刘兴祚!”阿巴泰盯他一眼,冷如寒冰,使他赶忙换了话题:“咱们回去交令吧,载上他的尸体……”
“等一等,贝勒爷。”皇太极的贴身侍卫库鲁格不知何时来到他们面前,他满头是汗,口中仿佛还在喘气,“既已杀了,何须载回尸体?”
阿巴泰问:“大汗有新旨意?”
库鲁格头也不回地望着刘兴祚的尸体,答非所问地说:“有我作证!”他突然转身,边走边脱下自己的衣甲。他嘴里小声地哼着儿时两个人经常吟唱的牧歌,细心地给自己这个少小时的玩伴刘兴祚,穿上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女真长袍库鲁格蛮横地顺手拽过两匹马,推下马上兵勇,夺来垫在马鞍上的狼皮褥子被子,抱起刘兴祚小心地放在铺平的狼皮褥子上,大声命令道:“挖坑!”
这些兵勇们都知道他是大汗的侍从巴图鲁,谁敢违拗与他?一队清兵在战场上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深过七尺的土坑很快被挖好了,库鲁格最后留恋地看了眼刘兴祚,而他那张饱经风霜却又异常安详的脸上,只有一种名曰大彻大悟的宁静。
库鲁格平静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他一般轻声地祈祷着,抬手合上刘兴祚死不瞑目的双眼,用狼皮褥子裹好他的尸身,一个人将他的尸体葬到了这块生机勃勃的异乡土地上。
老憨王的亲侄子,三十一岁的济尔哈朗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切,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却装作没看见,他吩咐部下再次检查战场,确认没有漏网明军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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