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在外人‘楚墨首领’面前出洋相,魏冉不由得就一阵恼怒,自然而然的就想起要刁难一番‘向寿’,于是他特地咳嗽一番,面色不愠的问‘向寿’道:
“咳!这个向寿将军,这是何故?汝不是有言在先,说秦赵已经约好时间地点,准时迎回‘老楚王’么?怎么如今都已经逾期三日了,本将军还未见‘楚王’辌驾呀!”
‘向寿’面对魏冉的诘难面不改色,他本就是宣太后和魏冉的侄子,秦王的发小,大家都是家里人,不过是因利益关系而走到对立面,双方还远远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他丝毫不担心魏冉会过分加害他,而像这种不痛不痒的针对排挤,以他‘向寿’的气度还是承受得住的,于是他躬身答道:
“禀大上造,赵国在数日前确曾遣使者与末将会晤,并商讨有关迎回‘老楚王’的事宜,只不过...就在三日前,赵国内部意见似乎出现了严重分歧。至于究竟是如何,末将也不知晓。”‘向寿’说完这些话,又继续道,“请舅父恕罪,侄儿本也是想将此事报予左更将军,只是当时白将军已经深入魏地,想要寻其踪影并通报消息太过麻烦,末将生怕在这之间会耽搁了时间出了岔子,这才擅作主张自行与赵国接洽。”
‘向寿’说到此处,整个人的腰间盘仿佛都挺立了三番,他大义凛然地道:“舅父,案《秦律》,此事虽归‘左更将’负责,然某为其上司,又是临晋太守,事急从权,为大秦国运而不得已为之!‘老楚王’多在他国一日,吾大秦便多一份危机!请舅父明察,莫要冤枉了侄儿!”
这‘向寿’也颇为聪明,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私心给撇得一丝不剩,转眼还给自己冠上个‘国之大义’,大义凛然的说些什么‘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国呀’之类的可怜话,好像自己才是无辜的受害者。
魏冉盯着‘向寿’正直无私的眼神看了半晌,也实在捉摸不透这小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向寿’向他请罪,这面子上自然是好过了许多,大家又是亲戚,总得给几分薄面,于是也装模作样的起身,故作惊讶地道:
“诶呀贤侄,你这是在作甚!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还什么秦国国运不国运的,这秦国,不就是咱们给撑起来的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此事就此作罢!剩下的事就交给舅父处理,这赵国不识好歹,是应该好好教训一番了!”他又转头朝“楚墨首领”微笑道,“让‘首领’见笑了,我这侄儿啊,他就是太耿直,做事一板一眼的,不懂得圆滑!”
“不敢不敢!”‘楚墨首领’看着貌似舅侄和睦、实则同座异心的两个‘戏精’,心里也是乐翻了,他何曾想过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的生活竟活像是在演戏一般重重束缚、虚与委蛇?与其如此,他还不如做个逍遥自在的山大王呢!
不过‘向寿’所提到的‘赵国内部出现分歧’的消息,却不禁让他想到了魏无忌那番安排。
【公子竟提前就遣宦者令吴埙去见那赵主父,莫非这所有的变故,皆是公子一人在暗中推动?】
‘楚墨首领’看了眼他带来的‘秦国大上造魏冉’,以及那个还未曾会面的赵主父‘赵雍’,魏无忌那矮小的身姿一下在他心中变得无比神秘起来。
【公子莫非...可以预知这天下之事?】
这个念头自‘楚墨首领’的脑海中蹦跶出后就再也挥之不去,常久的围绕着他的脑海,并最终在无形中影响了他一生的命运。
笠日,秦国‘中离要塞’便蠢蠢欲动起来,魏冉在此之前,已经征集了上郡及周边城邑的部分‘更卒’于此地,累计有五万‘秦卒’。
这些秦兵在练武场上来回奔跑寻找自己的队伍,以邑为单位,什伍为编制迅速整合成一支庞大的军队。
只是一个晌午的工夫,所有‘邑卒’就集中到了各‘邑’该站的地方,形成一个一个有序的‘二五百’秦军方阵,将整个广场铺满。
远远看去,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若是能靠近些,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夹杂的铜锈味与汗臭味。
这些秦人知晓要战争了,各式陌生的面孔上闪烁着或兴奋、或畏惧的表情。
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可事实上没有人不惧怕死亡,是以没有人不恐惧战争。
可是大秦因为军爵制,竟导致相当大部分的秦卒渴望战争。
这种违背人类感性的病态扭曲心理,一部分来源于军爵所设下的‘物质与地位的诱惑’,一部分来源于秦贵族对秦人的洗脑。而追溯其根本,则是因为这些秦人还有比面对死更可怕的东西。
魏冉见整军差不多了,也抬了抬他睡眼惺忪的粗眸,这种战前动员他搞的太多了,漫长的等待和过多的重复已经磨平了他当初第一次领军时的兴奋,此刻的他是一名老成的上将,褪去青葱与稚嫩所拥有的气质只剩下慵懒和霸道。
他慵懒的抬了抬手,他身旁的传令兵立刻心领神会,墨黑色的大纛立刻在高台上迎风而舞。
“静!”
传令兵高喝,接着下方每个方阵的二五百主也开始反复重复他的话。
“静!”
这声音传到最后一列,所有秦卒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喧闹的练武场一下子变成了寂然无声的死地,活物只敢睁着眼睛,去听死物在风中飘舞的声音。
这个时间段,在这个练武场,案《秦律》,只有一个人能说话。
魏冉身着玄色的重甲,自武台上站起身,他将场下的秦兵尽收眼底。
在若干年前,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员,那时的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坐台上的秦国大将,在他的正前方,总会站着一名比他个子更高的秦卒低着头摩挲自己腰间的秦剑。
“嘿!大将军在讲话呢!注意听!”魏冉小声提醒道。
那名身材修长的少年转过头,微微愣然的瞅了魏冉一眼,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台上,示意魏冉不能说话。
魏冉会意,低声笑道:“不打紧!我姐,可是秦王的女人!”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小声问道,“你这小卒挺有趣,叫什么名字?以后跟着魏爷混呗?爷保证带着你升官发财!”
少年不说话,一双漠然的眼珠没有丝毫情感,他似乎想了很久,忽地剑鞘着地,在烟尘飞舞的广场泥地里‘入土三分’的刻了两个字。
上书——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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