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牢骚过后,他仍觉不解气,可刚一抬起头来,就见门前那俩差役还没走,此刻正目光不善地在打量自己……瞧那模样,搞不好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该不该对他动粗了。

目光一转,又瞥见了一脸阴笑的长随黄山,正从院里往外走来。

吗蛋,这公门里的人都属狗的吧?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得势时天天冲你摇尾巴,一旦失了势,他们立马就会凶相毕露……

张彦落荒而逃。

做人要有骨气,所以他心里暗暗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按说在当下,他这举动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没见几个学生敢当面顶撞老师的,更遑论出言辱骂。但这种事情,若非亲眼所见,怕是无一人敢信。

事实也是如此,后来,有人在野史中如实写下了这一幕,却被人指斥为胡编乱造、哗众取宠、污蔑先贤……

没办法,彼时李、张两家世交百年,张彦又被神话得太过分,早都封神进了神庙,接受世人香火供奉了,谁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两家后人,甚至还为此告了那人一个诽谤之罪,打赢了官司。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即便是在当下,也不会有人相信几个胥吏的‘污蔑谣传’。师者如父,辱骂业师,那叫乱了纲常,李师爷怎会轻饶了他,就此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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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被开革,吏舍自然也没法再住下去。

张彦必须以最短的时间卷铺盖走人,免得再遭到某些小人的打击报复。

他回到吏舍,一推开房门,就见何小莲正坐在桌前,手捧一书卷在认真研读。

打眼一瞧,嘿,可不正是一本诗集么?

本来心情就不大好,张彦随口便道:“这种雅集有甚好看的?不过是些不学无术的浪荡生员所作。这类诗社成员,与其说是作诗,倒不如说他们无病呻吟更恰当。水平太差,不看也罢!”

小萝莉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白他一眼,略是不满地道:“张哥儿,这上边可有你好几首诗呢。”

“呃——”

张彦给噎了个半死,转口又道:“我就说嘛!这诗社虽然水平参差不齐,眼光却还算独到,不时会有大雅方家,受邀出席……”

何小莲心说,张哥你脸皮可真厚,夸奖起自个儿来都不带脸红的。

她殷勤地倒了杯水递过来,张彦伸手接过,并顺势落座,举杯‘咕噜噜’灌了自己一大口……骂人实在是个体力活儿,刚才骂了李师爷半天,他确实又累又渴。

“对了,诗词你也看得懂吗?”

张彦感到很是奇怪。按说小户人家的女子,一般都识不得几个字才对,这何小莲怎么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小时候,我大哥正在读书,是他教我认的字儿。”小莲说着,眼睛发亮道:“张哥你诗写得可真好,不像其他人写得,很多都看不懂。”

“……”

张彦心说,这才是通俗文学的魅力啊!

小白文果然不分年代,永远占据着大众市场。至于那些用典繁复,遣词用句晦涩难懂的东西,老百姓又岂能看懂?

想了想,他又开口道:“我已被县衙开革,以后也不住这吏舍了。至于你的话,无须以我为念,回你表姑那里去罢。”

“张哥……”

“去罢,我也该打点行装了。”张彦摆了摆手,起身收拾衣物去了。

此次被逐出县衙,虽说是个意外,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成功褪去小吏的身份不说,顺带着,还能彻底摆脱这小丫头的纠缠……

张彦对她没有想法,自是不忍心耽误了人家姑娘。

俩人本就没有什么男女关系,好聚好散,对于他和小莲来说,都不算是坏事。

虽说他们同居一室,传扬出去,不利于女儿家的名节。但她毕竟不是大家闺秀,县衙里发生过的些许小事,还不至于大范围传开,嫁个门当户对的乡下好人家,应当不成问题。

本来就是刘大娘硬塞来的姑娘,他当然不愿委屈自己,去充当这个烂好人。那样的话,他这辈子可能会过得很穷很穷!

为啥?

妻妾太多……

张彦终是狠下了心肠,以致令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走了,属于她的东西却未带走。这让他又是一阵头痛,相信过不了一会,刘大娘就要来了……

这一来,倒是不用急着收拾东西了。

有些话,也是时候要当面讲清楚了,总不能一直纠缠不清。

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张彦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李师爷今天的反常举动。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李师爷的不正常。

非常的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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