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文远方对母亲说:“后天我们打算回暨阳城关了,紧接着我要去湄池报到上班。所以,今天我带玉良再到山上去转转,跟阿爹、阿爷也去打个招呼。”

“叔叔、婶婶早点回来哈,我们等你们吃中饭哦!”周嘉宏朝他们喊道。

“嘉宏,以后不要再叫他们‘叔叔’‘婶婶’了!太见外了。你是大嫂,不用跟他们客气,还是叫‘方’和‘玉良’吧!”楼香福嘱咐着大媳妇。

“嗯!我看婶婶哦玉良,个性还是蛮强的;方的个性那么强,好像还有点儿怕她呢!”

“好!‘男有刚强,女有烈性’,女子不能太懦弱。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点不假。我小媳妇的个性刚强直爽,倒是蛮合我的胃口呢!只要不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好。我家方那性子,就得找个比他更厉害的女人去磨磨。”

楼香福似乎话里有话。

周嘉宏见老太太这么说,便不再多言。

(三)

文远方一出门,就开始向诸玉良“交代”他婚前的唯一罗曼史。

“照片主人叫孙蕾。我二十五岁那年,在常州部队医院被切除了已经萎缩的右肺中叶。那么长一道疤,你也看到的。动完手术后,我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心情一直很忧郁。这时,医院派了一个心理医生来开导我。

这个心理医生就是孙蕾。孙蕾开朗乐观的个性和循循善诱的谈吐,让我很快振作起来。一来二去,我们相爱了。

孙蕾在军医大学学的就是心理学专业。她外公是常州资本家,爸爸是国民党高级军官,后来逃到台湾去了,孙蕾就跟着外婆、妈妈一起生活。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她在业务上很难发挥才华,在政治上更加是毫无前途。

我当时唯一能支持她的就是和她结婚。我返回部队后,就打了结婚申请报告,因为我那时已经是排级干部了。但报告没有得到批准,理由就是孙蕾的家庭出身没有通过政审。

结婚得不到批准,我们就这样耗着,心想只要我不娶她不嫁,早晚政策宽松了我们就可以结婚了。这样的恋爱关系我们保持了两年。后来我们的部队到了润州孝义庄,我们还是继续保持着通信联系。

我曾经想申请退伍,和孙蕾一起到塘枫来当农民算了。但我娘知道此事后,在嫂嫂的陪同下千里迢迢地赶到了孝义庄部队,坚决要求我和孙蕾断绝关系;我如果不答应,她就要撞死在我面前。

我娘当时骂我:‘你这个糊涂蛋!难道你小叔是地主,你哥哥是国民党,你嫂子也是地主,你还嫌自己不够黑吗?你还要再弄一个资本家、国民党进门,难道你给姆妈一点希望也不想留吗?现在我们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如果你十头牛都拉不回的话,姆妈就死在你面前算了!’

我娘说得确实不错,我叔叔、婶婶从来没有帮过我们什么,而且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但每次部队要解决我的组织问题、职务军衔问题时,总有人拿我叔叔婶婶、哥哥嫂嫂的出身来说事儿。我本来完全可以在部队继续干下去的,一来是因为我身体不太好,二来还是因为我受到了家庭关系的牵连。

这样,我和孙蕾只得忍痛割爱了。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

诸玉良听到了这里,原先的恼怒、猜忌早被同情、惋惜所代替。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使文远方看了更加心生怜爱。

“你现在还想着她吗?老实回答我!”诸玉良噙着泪问道。

“我说不想她,那是撒谎,是对你的欺骗。但我已经有了你,和你缔结了婚姻,那就必须对你履行忠实、专一的义务。所以,我也就是想想而已,不会再和她藕断丝连。相信她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所以,不再联系未必是件坏事。”文远方如实回答。

“我相信你!方”

“我也相信你!玉良”

“彼此信任是婚姻的基础,彼此怀疑是婚姻的大敌。希望我们今后始终坦诚相待,不欺骗对方,不隐瞒对方!”

“隐瞒要看情况。允许我们彼此有个人的心灵空间,因为我们毕竟是独立的个体。我们约定:如果今后一方不想和对方分享某事,另一方不是非得知道。你说这样可以吗?”文远方问道。

“一言为定!”诸玉良答道。

(四)

相聚日短,分别时长。文远方夫妇归期在即,楼香福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临别的前一天下午,楼香福见周嘉宏到田里去忙乎了,便神秘兮兮地把诸玉良叫到自己的卧房,并关门上栓。只见老太太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只雕有精美图案的木盒,然后用一把铜钥匙将它打开,再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小的青花布盒。

“这是一个羊脂玉弥勒佛吊坠,是我婆婆也就是元方奶奶的陪嫁,东西有些年头了。我怕干活时弄坏了,这辈子也就挂过几次。我现在把它交给我的小囡,你就贴身挂在脖子上,除了洗浴平时就不要摘下来。”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挂件要给小媳妇戴上。

“不不不!这个传家宝还是留给大嫂吧!姆妈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配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大嫂为文家作了那么大的贡献,而我什么都没做过……所以不能收。”诸玉良站起来忙不迭地推辞道。

“傻小囡,这是姆妈的心意,你不收下我要勿开心的。你大嫂人是个好人,但脾气像糯米汤团那样,凡事都没有主见……我在人家面前夸她是家里的顶梁柱,但实际上是我老太婆护了她一辈子啦!”老太太的表情颇为复杂,让诸玉良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管男人女子,活着时都要有自己的个性,想要什么不要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能跟在人家的屁股后头跑。这个世道,坏人总比好人多,不想害你的人算是好人了;真正要你好的人手指头都扳得过来的。”老太太又趁机跟小媳妇念起了做人经。

“我看得出,方是很中意小囡的。只要你们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姆妈死了也就放心了。”楼香福说毕,用颤动的双手和坚决的态度,把弥勒佛挂在了她同样中意的“小囡”的脖子上。

晚上,诸玉良把弥勒佛挂件亮给文远方看。文远方惊喜地说道:“看来姆妈是真心喜欢你哦!你看她左一口小囡右一口小囡地叫着你。我小时候是很怕她的,因为我姆妈个性非常刚烈,加上经常受婶婶的气,她就常常对我发脾气,有时打我打得很凶的。想不到她对你比对我嫂子还好!可见我的玉良是多么得人心啊!”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我也觉得和姆妈特别亲,感觉我就是她亲生的。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呢!”诸玉良抚摸着羊脂玉弥勒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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