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辰皇朝的一两银子折一千文铜钱,寻常人家月收入也不过几百文,之前他累死累活每月不过两百文。如今包吃包住还有这么多钱拿,这差事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家中还有三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恐怕无法离我太久。”因为他们面容与汉人各异,若是离得久了,怕他们被欺辱了也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他们如今住在哪,我差人去接来便是。”还是个有情有意的汉子,卉儿看上的人果然是好的,司西乐滋滋的想。
虽然面对着的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但巴次仁顿时有种惜惜相惺的感觉,他感激道:“就在东郊城外,一个女娃娃,两个男娃娃,虽然年纪…咳,与您相当,但也都是能吃苦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干。就是那位老人,莫要为难他,给他口饭吃就是。”
听闻在东郊,司西便有些蠢蠢欲动,他这趟出差时间较长,错过了沐卉的归期,今日不如亲自去接她,给她一个惊喜!
想到就去做,司西雷厉风行的使人驾来了马车,道:“我与你顺路,同行吧。”
巴次仁顿是感激不尽,车厢内对他来说太小,便担起了马夫之位,驾起车来。
不愧是马上的民族,车行起来如履平地,不消片刻便从繁华闹市拐进了僻静的胡同外。这里是京城最底层的贫民窟,逼仄杂乱,房子简陋,只有片瓦遮雨,有的甚至幕天席地。马车在这里是极其稀罕的东西,便有几人蛇头鼠目的探头探脑,被巴次仁眼光一扫,又畏畏缩缩的躲了回去。
“送到这里就行了,多谢。”巴次仁感激道。
司西点点头,正待离开,突然见胡同里急匆匆跑来一名异族男孩,他看到巴次仁眼前一亮,嘴里大声说着听不懂的羌语,似乎十分焦急。
巴次仁闻言面色一遍,连忙朝那男孩方向跑去。
“大掌柜,您这是…”驾车的侍从见司西跳下车厢,询问道。
“我们跟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送佛送到西,司西并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是。”侍从连忙走在前头,为司西开路。
巴次仁跑得极快,一下子就没了身影,那侍从问了几遍,方拐到他们住的巷子里,只见那里是个大杂院。
“敢问这位大姐,可有几个异族人住在这里头,一个大个子叫巴次仁的?”侍从拦住一名出来的大姐道。
“哟,小哥,找那糙汉子做甚,不解风情,还拖老搭小的,不如让姐姐我为你松快松快。”那将脸刷得像白墙的大姐风情万种就要贴过来。
那侍从吓得连连摆手后退。
“是不是在里头。”几枚铜钱摊在司西手心,他冷声问道。
“对对对,就左角最边上那个房间。”那大姐眼前一亮,忙收了银钱,也不纠缠了。
“走。”
那侍从跟在司西身后,心里啧啧然,不愧是大掌柜,果然是见过市面的。
院子里头隔出一个个的小单间,来到左角边上的房间,便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呜咽声。
“土登嘉措…”
司西站定身子,想了想,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外头的客人进来吧。”门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似乎元气将尽。
话刚落音,门帘便掀开了,只见里头站着一个扎着粗大麻花辫的异族姑娘,与司西差不多年龄,她脸上泪痕未干,神情悲切。
“请进。”
司西进了屋,里面光线十分昏暗,不过两个茅房大小的空间,放着一张床,地上铺着稻草堆,一个简陋的写字台,台上放着一只燃尽蜡烛的灯台,砚下还压着一叠纸,上面写着神奇的符文,看起来像藏文。
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坐在床上蒲团上打坐,他身着达赖的红色僧袍,双眼紧闭。
“这位是土登嘉措,是我们西域的活佛。”巴次仁压低声音恭敬道。
原来是他!司西双手合十,恭敬道“见过上师。”传闻土登嘉措乃灵童转世,不遗余力在各地传教,没想到如今竟在京城边郊这么一个繁杂的地方。
“便是这位施主帮了你吗?”
“正是。”巴次仁双手合十道。
“你们且出去,我与这位施主有缘,要同他聊聊。”土登嘉措道。
“是。”巴次仁带着屋里三人尽数退出房间。
“施主可是世外之人?”土登嘉措睁开眼睛,那是怎样一幅眼神,像是能包容所有的斑斓和荒芜,穿透人最为本质的灵魂般。
“一沙一世界,活佛又何必如此在意世内世外呢?”庄周梦蝶,南柯一梦,他是四喜,也是司西,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活在当下便是。
“世间万有、诸法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间八风,本来一味诸法无常,缘起果熟,世界瞬息万变,孰个知晓未来三世?施主善根深厚,达成智慧体验。”土登嘉措道:“当人自问‘我是谁’时,找心找不到,心无杂念,称为顽空。之后若不会起烦恼,没有执着,能一直维持下去,叫做彻悟;施主如今已停止追求自己的开悟,全心全力地帮助他人解脱烦恼时,当真是大彻大悟,乃天下之福。”
他大彻大悟关天下什么事?司西听得一头雾水。
“施主可知在藏密众多修持中,有一种修持叫转世瑜伽。人皆有死,却不知何日死,为何死,死后去哪。修成转世密咒,可自由掌握命运,大道自然,也可以新的生命形式出现,成佛用离轮回。”
“上师是在劝我修密?”司西问道。
“施主虽有慧根,却非我辈中人。”土登嘉措道:“施主可否将脖子上戴着的那串念珠递与我看看?”
“这珠子听说与您有些渊源,也不知是真是假。”司西将李嬷嬷赠与他的开片玉化老星月菩提念珠递给了土登嘉措。
“正是当年我赠送给前太子妃。”土登嘉措看了一眼道。“此乃天意,当年前太子妃寄放一物在我这里,道日后若有人拿此珠前来,边将那物给他,若没人来,便随我深埋土里。我深感寿时将尽,却在最后遇到你,这是冥冥中注定的。”
“我不认识那前太子妃,这东西也是别人送的。”司西推拒道。
“送了你,便是你的。”土登嘉措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司西,收回手来,双手合十,藏传佛教诵咒:“嗡、嘛、呢、叭、咪、吽。”
司西双手接过一看,差点被烫到手,只见手中铜质器物不过拇指大小,符作虎走形,虎昂首,尾端卷曲,竟是半边虎符!!
虎符乃朝廷发给驻军首领的调兵凭证,虎符的背面刻有铭文,分为两半,右半存于皇帝手中,左半发给统兵将帅,调兵谴将时需要两半勘合验真,方可生效。如今大辰唯有四枚虎符,鲁国公的虎符已上缴朝廷,晋国公的兵符尚在手中,统领北境二十万大军,除去皇帝手中那一枚,这个应该就是当年安国公失踪的那枚…
这枚虎符,统领的是可是海境十几万的兵力!
“上师,这东西我真要不得!上师?”司西反应过来,连忙要将东西还回去,却屡叫无反应,他颤抖着手在土登嘉措鼻前一放,已是没了气息。
“上师圆寂了。”司西将虎符收到怀里,出门道。
那名麻花辫女孩便已哭着跑了进去,巴次仁叹了口气,道:“土登嘉措可有遗言?”
司西道:“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彻底结束,而是意味转化作为另一种生命状态。”
司西道:“上师遗体该怎么处理?”
巴次仁道:“他已嘱咐我们将他肉身活化,舍利子留与有缘人。”
司西摸了摸胸口暗兜里的兵符,只能点点头,着人去办土登嘉措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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