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沾笑道,“周大公子方从琅州回了定襄,我虽无品秩,但按科考授第,定是要被让入上座,我自觉才德不如两位公子,轻易入了上座,岂不无端落人话柄?”
杜韫玉抿了抿唇,又拿过方才被搁在几上的梨汤碗盏,道,“文大人素日里并非矫节之人,今日如此推却,莫非,”他微笑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文一沾笑了一下,道,“难道在杜大人眼中,我方才所道,还都算不上是难言之隐吗?”
杜韫玉信口引道,“仕宦而至将相,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文大人之鶱腾,乃功名之所达也,如何能算是难言之隐呢?”
文一沾微笑道,“那若是我不信道呢?”
杜韫玉抿了口梨汤,道,“我猜文大人信道,”他浅笑道,“否则何以特意两番与我梨汤饮呢?”
文一沾笑着反问道,“梨汤与信道有甚相干?”
杜韫玉随口便道,“庄子中云: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是其犹于柤梨橘柚,故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也,”他顿了顿,又笑道,“即便文大人不信道,也一定是知礼义、明法度的君子,如何能说此二者不甚相干呢?”
文一沾笑道,“杜大人惯是会释意的,”他半似玩笑地道,“若是有朝一日,周大公子信了那法兰西国的景教,不知杜大人,会不会也送他一盏梨汤喝?”
杜韫玉的脸沉了下来,“文大人这话,”他冷了声调,“未免有些太苛切了罢?”
文一沾微笑道,“我再苛切,也及不上杜大人,引庄子中言,要我俯仰而不得罪于人,这话要再说得深一些,岂不是就成了引之则俯,舍之则仰?”他淡笑道,“庄子语辞被杜大人如此作用,我若是周大公子,亦不免觉得景教中的甚么摩西分海要来得高明一些。”
杜韫玉扯了扯嘴角,道,“文大人说笑了,所谓摩西分海不过是景教教徒妄借穆天子传中周穆王西征昆仑之事,以讹传讹,谬编为其教传说而已。摩西者,实为穆西矣,不说周大公子现下不信景教,就是有朝一日真信了景教,”杜韫玉淡淡道,“那也是视周穆王为神明的大唐东传景教,而非甚么法兰西国的白奴景教。”
文一沾笑了起来,“杜大人果然博闻强识,一句顽笑话儿罢了,怎地还被杜大人特特地分辨出一种大唐景教、一种外国景教呢?”
杜韫玉微笑道,“正是因为文大人不信,所以才以为是顽笑话儿罢。”
1杜韫玉引用的庄子句原文
师金说:“况且,你没有看见那吊杆汲水的情景吗?
拉起它的一端而另一端便俯身临近水面,放下它的一端而另一端就高高仰起。
那吊杆,是因为人的牵引,并非它牵引了人。
所以无论它或俯或仰,均不得罪人。
因此说,远古三皇五帝时代的礼义法度,不在于相同而为人顾惜,而是在于治理才为人看重。
拿三皇五帝时代的礼义法度来打比方,恐怕就像柤、梨、橘、柚四种酸甜不一的果子吧,它们的味道彼此不同然而却都很可口。”
庄子:师金曰:“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
引之则俯,舍之则仰。
彼,人之所引,非引人者也。
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
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
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蒩梨橘柚邪!
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
2穆天子传主要记载的是周穆王率领七萃之士,驾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等骏马,由造父赶车,伯夭作向导,从宗周出发,越过漳水,经由河宗、阳纡之山、群玉山等地,西至于西王母之邦,和西王母宴饮酬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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