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马越最为严重的问题,是他在失败之后,为了给自己找脱罪的理由,便是诬陷张辽和曹操有交易,故意在函谷关停军不进,放走了曹操!
这让斐潜不由得想起了后世说关羽放走了曹操……
然后一堆人在那里评论说关羽应该不应该放走曹操,支持放的和反对放的相互喷吐着唾沫,阐述着理由,却没有人去关心探查一下事实的真相。
曹操确实是从华容道走的,但是和关羽放不放没关系。
历史上的实际情况,是曹操逃的快,关羽没追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放还是不放!
所以当下这件事情,其实和『关羽纵曹操』有些相似。
张辽赶到了函谷关的时候,曹操其实早就已经开始撤退了,不管是张辽到,还是庞统到,抑或是斐潜赶到,曹操撤退的趋势都不会更改,所以跟张辽『放不放』一点关系都没有。
马越的自大自傲,没有听从庞统的劝阻,也没有做好前期的侦查,导致中了曹操的埋伏,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马越有罪。不过仅仅从败军的责任上来说,马越罪不至死。军令状确实是马越立了,但是真按照军令状就直接砍人头的,实际并不多。一般来说,大多数都是以降级,撤职等惩罚措施居多,这一点,古今中外都是如此,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马越攀咬张辽的行为,就很恶劣了……
『为何说张文远纵敌?』
斐潜问道。
斐潜可以理解马越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理解并不代表着就能认同。
不管是古今中外,这种人一定都少不了。
就像是米帝资本家试图降低报酬,再一次的压榨劳动力的时候,有人拒绝了,但一定也会有人向资本家摇尾巴,表示他不干我来干,我更便宜!只要给我多少就可以了!当别人去指责这种人的时候,这种人一定会振振有词,表示他没活干没饭吃了,完全不管资本家会不会因此就降低了其他所有人的报酬!
损人又不利己。
所以一定要处理马越这样的行为,但是怎么处理,庞统没章程,只能送到斐潜这里。
斐潜问马越,并不是在询问马越有什么『证据』,而是再给马越一次机会,但是很显然马越不够聪明,他还以为斐潜并不了解实际的情况……
『先前张文远就收到了曹贼的书信!』马越瞪着眼说道,『他若是和曹贼没联系,没交情,曹贼怎么会给他写什么书信?!还有,这一次,曹贼还特意给张文远送了一条玉带!这些事情所有人都看见了!不是卑职瞎说!』
斐潜有些无语。
这算是汉代的扶不扶?
抑或是为什么偏偏是打你,不是打别人?
等等。
斐潜皱起眉头来。
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现在是上位者,他很清楚这个所谓的『扶不扶』,抑或是『偏偏是你』的问题,难道说后世米帝那些统治阶级,就看不清楚,调查不出来?
有时候说什么查不清,实际上都是在放屁。
就像是后世某地丢了自行车,有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也有的人三天之内就能找到,完璧归赵。为什么有些人就是找不到,而有些人又那么容易就找回来了?
丢车不可怕,丢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就这么麻木地接着丢下去。
探寻真相,真的就是那么难?
恐怕更多的时候,是想不想和愿不愿意的问题。
所以一切的『扶不扶』,以及『偏偏是你』,还有『千万别还手』的判罚,归根结底,有其偶然性,也有地方官吏的相互庇护人情的因素,但是在出现事情之后,更高层面的冷处理,以及捂盖子,不对外公示公开的方式,也可以是在某些方面上的阶级意志的体现。
安定,和谐。
马越所说的那些,是不是事实?
是的。
肯定是事实,曹操确实送给张辽书信和玉带。
但是以一个事实掩盖另外一个事实,这并非马越一个人在做。
就像是历史上关羽是不是真的放走了曹操,并不是关注的重点。
因为统治阶级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有走华容道的那一天……
屁股帘子,该盖着还是要盖着。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之。
否则……
所以,庞统送马越过来,恐怕也是存着同样的心思。
庞统不清楚斐潜究竟是要『扶还是不扶』……
想到此处,斐潜便是越发的头疼,不由得伸手揉了揉。
斐潜看着马越。
马越在斐潜的目光之中,渐渐的将脖子缩了下去。
斐潜沉吟了片刻,缓缓的说道:『昔日有费无极言于楚子曰,“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自以为犹宋、郑也,齐、晋又交辅之,将以害楚。其事集矣。”后事而论,乃无极陷伍奢是也。某且问汝,为何无极陷伍奢?』
『我没有……』马越下意识的就想要分辨。
斐潜伸出手,示意马越冷静,『某言费无极……就事论事而已……』
后世很多神剧,将费无极和伍奢改编成了各种恩怨情仇,但是实际上他们两人之间,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直接的什么恩仇。
再后来费无极之所以诬陷伍奢,只不过是因为他害怕而已。而费无极害怕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太子建不应该尊敬伍奢,而忽略了费无极,所以费无极就故意恶心太子建,蛊惑楚王娶了孟嬴为妻,而让一个齐国的女人假扮成孟嬴嫁给了太子建。
这事情,明显就是损人不利己。
而且是还不可能永远捂着盖子,隐瞒真相的……
后来事情暴露了,费无极就担心太子建会因为这件事报复他,于是天天在楚平王面前说太子建的坏话,顺带处理了伍奢……
而在这整个的事件当中,楚平王真的就是完全被费无极蒙蔽?
肯定不是。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楚平王肯定觉得自己也是为了楚国的『安定』和『和谐』,毕竟楚平王他还没有老,还可以娶娇妻生贵子,太子建年轻力壮,难免会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所以借费无极敲打敲打太子建,难道有什么错么?
费无极一次又一次的诬陷太子建和伍奢,固然是可恶至极,可是楚平王暧昧的态度,以及处理事情的态度,才是真正导致最终楚国内乱,百姓遭殃的祸根。
至于什么被小人蒙蔽的言论,其实要么就蠢,要么就是憋着坏。
斐潜不想要成为蠢货,也不愿意憋着坏水,所以他很直白的和马越说楚平王和费无极之事……
『汝以为,以古而论今,张文远之事……』斐潜看着马越,问道,『孰是孰非?孰为楚平王,孰为费无极?』
马越听了,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呆了片刻之后,便是噗通跪倒,连连叩首,『主公……卑职该死……卑职有罪……』
斐潜看着马越在地上连连磕头,很快就将额头磕破了皮,鲜血沾染在了地面石板上,微微沉吟了一下,示意黄旭将马越扶起。
『汝应庆幸,大错未铸!』斐潜沉声说道,『汝应庆幸,庞令君未曾听信于汝,某亦未以汝言而罪他人!若因汝之所言,而乱军斩将,便是汝百死亦难辞其咎!』
马越再次拜倒称罪。
斐潜看着马越,『汝既知罪,当何赎之?』
马越叩首道,『卑职愿以罪身,冲锋陷阵,战死沙场,以赎罪过!』
斐潜用手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汝既已如此,自不可与张文远同军……西域,或是雪区,汝可择一……不过在此之前,汝还需行一事……』
『请主公吩咐。』马越应答道。
『去寻张文远,于军前负荆。』
『啊?这……』
斐潜目光冷了下来,『不愿?』
『卑职……卑职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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